小郡主猛于虎慕容

来源:百科 时间:2016-07-26 10:23:03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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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猛于虎慕容(一)
小郡主,猛于虎

  

  一.菊花保卫战
  七月炙热的某一天,我已经在屋外跪了将近三个时辰,膝盖都差点儿被烤熟了。
  李婶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好几遍,每回都是往书房中送点儿冰镇的冰糖雪梨汤,看得我口水直流。于是,在李婶经过我身边第四次时,我拉着她的裤腿,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
  李婶低头看我,很是为难:“小姐,别这样。”
  我见李婶肯应话,忙伸出一根手指头,抿着唇,娇声娇气道:“婶婶,人家要喝冰糖雪梨汤嘛。”
  “这……”李婶的眉头不禁紧蹙三分。
  我不遗余力,继续用自己听了都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嘤嘤道:“婶婶,给人家来一份冰糖雪梨汤嘛,不然人家要情绪波动了,要心口疼了呀。”
  李婶晃了晃,端着盘子回头看了眼书房,又看看拉着她裤腿的我,无奈地点点头,压低声音说:“你等我会儿。”
  我高兴颔首。
  不料,这厢李婶才刚往厨房迈出一步,书房里就传来一道极其不人道的怒吼声:“不准给她吃的!”
  李婶被这一句吓得连退了三步,还没等我挥着小手,唤出她潜藏于内心的大爱时,她已经落荒而逃了。
  我双眼饱含泪水,看着李婶远去的身影,再恨恨地瞪着书房,撒泼地往地上一滚,哀号道:“啊啊啊!镇国将军苏衍青虐待儿童啊!天理不容啊!小叔你一定是发现我不是你亲侄女儿,所以才对我这么残忍啊!”
  话音未落,房中砸出一块木头,正中我脑袋,力道不轻不重,刚好砸得我眼冒金星。我捂了捂额头,撇了撇嘴,止不住地抽气。
  小叔气震山河的话音传来,只道:“给我跪端正了,好好反思!”
  我有点儿怕我家小叔被气得心肌梗死,会在房中暴毙,没办法,只好调整了一下跪姿,老老实实地顶着七月的日头,在院中思考人生。
  没一会儿,他又叫道:“找个工匠把这书案给换了!”
  ……
  很好,小叔方才又气拔山河力盖世地掰下了书案的一角。
  我默默望了望天,在心里为他的败家之举点燃了一根明亮的小蜡烛。
  我从日中跪到日暮,再由日暮跪到半夜。其间小叔用了一次膳,没有叫我,然后又看了三个时辰的书,也没叫我跟着他学那些之乎者也。我等着他的赦免,等到他的房间熄灭了灯,变成漆黑一片,也没有等到。
  我在夜风中打了个寒战,举目看四周只剩两三盏走廊的烛火,肚子咕咕叫了好几声,我终于意识到,这次小叔是真生气了。
  他上一回生气不给我饭吃,是因为我诓了本朝的皇太子慕向南去看尼姑洗澡,小叔一个手痒,直截了当地把我打了个半残,导致我如今十六岁的芳龄,还是十岁萝莉的模样,再也没长高过,特别心酸。
  而这一回,还是因为慕向南。
  慕向南这货与我有婚约,时不时便会同王上一起来镇国府视察我的发育情况。今日他们来得不巧,彼时,我正在街边书坊买了一套小黄书被小叔撞见,他一路丧心病狂地追着我想抽死我,直到我跑回府上看见院子中站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犹如救星降世。
  小叔在王上面前有所顾忌,并不敢肆意动手。所以,好一番寒暄后,他被王上霸气侧漏地带去了书房商量正事儿,而我则是抓着慕向南回到自己闺房,兴冲冲地威逼他和我一起研究男女情感类动作大戏。
  后来,就在我尽心尽力地教慕向南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课,高呼着“这个姿势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腰身,否则很有可能扭到”的时候,房门“啪”的一声打开了,也不知道是谁,怒吼了一句:“你们在干什么!”
  慕向南一紧张,挥手将我手中的书册打了出去。
  就这样,绝版的珍藏落在了进门的两个人脚下。
  那一瞬,我只想说……
  卧槽!
  待我迎着阳光看清那两个略显高大的身影时,我第一反应是,好想晕过去。
  王上和小叔一同看了看地上那本正翻到其中某一页两个小人打架的画面,然后同时抬头盯着我。片刻后,王上就对我小叔说:“竖子叛逆至此,爱卿以为如何教育才可?”
  小叔悠悠地看我,言简意赅:“打。”
  王上思虑了片刻,估摸着觉得光打是不行了,索性寒声道:“孤的王叔现隐居风华谷内,向南幼时也曾交他调教,效果奇佳。孤有意让愉悦去风华谷待上一待,爱卿可有意见?”
  小叔闻言,眉头不经意一皱。我望着小叔直摇脑袋,王上老头儿的王叔,那铁定不是盏省油的灯!
  可不管我如何摇,小叔最终还是应了声:“全凭王上吩咐。”
  于是,我被送走的事情就此定了下来。
  再于是,当我偷偷摸过去想捡小叔脚边的书册时,他一脚踩在上面,表情狰狞地喊了句:“苏愉悦!”
  我颤颤巍巍地抬头。
  他一字一句:“滚!去!跪!着!”
  简直震慑山河。
  我吓得屁滚尿流,当即就跑到了书房外面装深沉。
  跪到亥时三刻,还没人来让我起身,我又饿又倦,想着不久后要被送去那什么风华谷进行强制改造,心中顿觉酸涩无比。小嘴一张,我无比流畅地唱了起来:“小白菜啊,没人爱啊,长到十六啊,没有亲娘啊。亲叔没人性啊,不要小白菜啊,白菜哭啊,明天去要饭啊……”
  说时迟那时快,我第二段唱词还没出口,熄了烛火的将军房里突兀地砸出来一个砚台。我迅速往后一缩,于是砚台把地面砸出了个窟窿。
  我:“……您真是我亲叔。”
  我小叔:“回房去睡觉!”
  得了令,我也不计较我家小叔对我这样可爱又机智的萝莉进行家暴的恶行,欢天喜地的去厨房啃了五个大白肉包子后,回屋去躺平了。
  我从床板底下翻出来一本最新的“妖精打架”,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困意来袭,方才咂巴着嘴睡了过去。   一觉到天明。
  小叔很早就来拎起睡得像死狗一样的我,给我梳理头发。这是他每日必做之事。一个常年不苟言笑的镇国大将军,早年总把我的头打理成乱鸡窝,现在已经有板有眼了,至少别人看来,能正常识别出,这是洒家帅到不能自理的脑袋。
  我呵欠连天,瞧着铜镜里的两个人影,循着惯例把桌上的鬓花递到小叔触手可及的地方,道:“我要冲天髻外加两朵花,并且不带发钗的样式谢谢!”
  小叔幽幽地鄙视了我一遭,继而手法犀利地循着惯例给我扎成了双马尾。
  我心酸得无言以对。
  过了片刻,我道:“小叔,老实说我知道你每天给我梳头发是想增加叔侄感情,但是我是个正在迈向新阶段的孩子,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生理和心理需求?”
  小叔面无表情地放了木梳:“想说什么?”
  我一本正经:“我想换个有表情,会讲笑话、还会梳头发的妆娘。”
  “妄想。”
  “……”我委屈地晃了晃马尾,“那我换一个要求?”
  小叔保持沉默。
  “如果……我不想去风华谷……”
  “此事已无转圜。”
  我如鲠在喉,嘟着嘴把眼睛瞪得溜圆,心想那我还要求个锤子。
  小叔大致看穿了我的想法,手指作势要弹上我的脑门。我不闪不躲,临挨到了,那大掌又柔软下来,轻轻抚上了我的发。
  良久,小叔顶着那张冰块脸,特别没有说服力地安慰我道:“三日后你便启程去风华谷,最多半年时间,我就去接你。你乖乖待在那里等我。”
  我埋头抽着鼻子不答。
  他又说:“你要记得……”
  我哼哼唧唧地抬眼。
  小叔一瞬间气势逆天:“我镇国府苏家之人,世上无人可欺,谁也动不得你分毫,明白吗?”
  我一时被这种无条件护短的伟大光芒闪瞎了眼,全然忘了再争取一次人身自由,等到回过神,小叔早已不知去向。
  后面的几天,他要么去了王宫,要么和副将苏涵关在房里商量什么。我几次去找他,都被李婶拦了回来。
  一转眼到了出发的日子。
  小叔没来送行。
  只是我将要启程时,夏风一拂,朱红的大门后,撩起了一角黑色秀银纹的衣衫,那是我小叔最常穿的衣服。
  后来,李婶告诉我,其实小叔也舍不得我离开。只是王命难违,加之边关有动乱,他须出征,无奈之下,才决意将我送去风华谷,而这些,他都不希望我知晓,因为怕我担心。
  我红着眼,擤了擤鼻子,昂着脑袋答:“以我的机智程度我早猜到了,所以我把李婶你保佑生儿子的那道平安符悄悄顺来,塞进了我小叔的亵裤里。”
  李婶:“……小姐你要是我的孩子……”
  我做天真状眨眼。
  “老奴早把你坐死了。”
  “……”
  风华谷距离雍城有三百多里,路途遥远。我听李婶说,王上的这位王叔年纪肯定有些大了,让我说话千万别说大实话,只说该说的话。
  我接道:“这个我懂。”
  李婶用欣慰的眼神赞许了我。
  我附在她耳边续道:“不该说的要小声说!”
  李婶气得三个时辰没和我讲话。
  后来看我无聊得又要拿出不健康的书籍来翻翻,她才咬着牙,夺了我的书,和我说起重点来。她道,王上的这个王叔她其实也没见过,那位爷十几年前就去了风华谷隐居,几乎从不出谷,据说是身子不好,常年缠绵病榻。
  我想,天家生活果然奢靡,这货肯定十几年前用肾过度,现在肾亏了才去休养的。这样也好,病猫还不容易打发吗?
  我贼笑。
  李婶白了我一眼,戳我的脑袋:“你那些小心思还是趁早收起来。当年太子比你更加顽劣,王上送他去了一趟风华谷回来,太子就乖巧得不行。”
  我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难怪慕向南当时听说我要被发配去风华谷,是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李婶接着道:“王上十分敬重他这位王叔,将风华谷划为了他的封地,不受皇权波及。所以小姐你这次是脑袋别在裤腰上去修身养性,可千万别惹怒这位九王爷。”
  我默了会儿,郑重点头:“你说得对,我得送他点儿见面礼。”
  李婶又投来颇为欣慰的赞许眼神。
  我转头去翻书:“你说把那本《闺房十八秘式》送给他养肾好不好?”
  “……”
  李婶跟着转头去捶心窝子了。
  到了夜里,我们一行人找了一处山半腰的小客栈,打算歇息一宿。
  因此地偏僻,客栈异常简陋,上下两层,上层只有三间房,被人住了两间,李婶给我要了一间。其余的人,都在楼下打地铺。客栈虽小,今日住的人却是不少,有来往的商贾,还有一群看起来很是粗犷的大汉们。
  我白天在马车上睡得有些多了,无心再睡,便嚷着要去楼下听那些人谈天说地。李婶拗不过我,只好给我加了一件披风后,带着我下楼,找了个角落坐定,将我抱在怀里,听那些人谈话。
  扯了大半夜的东家长西家短,大伙儿聊至意兴阑珊,睡得七七八八,周遭都静默下来后,角落上的几个大汉却开始交谈了。
  “这一回,一定要把那个张家的公子抢回来!”
  我一听话,立马来了精神。
  哎哟,抢人啊,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呢!
  我搓了搓小手,有些激动,竖起耳朵,争取听得更清楚一点儿。
  “没错。上次把他抢回来和我们大当家的快活没几日,这厮居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了,真是活见鬼!”
  “还说这个干什么,大当家没把哥儿几个砍了,都算手下留情。”
  “我也是没想到,大当家真对那小子起了兴趣了,唉……”
  说话的人均是一脸痛惜。我从他们的言辞中分析了一番,得出一个结果,这伙人大概是群山贼土匪,他们大当家是个正当好年华的姑娘,看上了这张家公子,想抢回去结一段良缘。以及……   最后说话的“土肥圆”,一定暗恋他们大当家!
  我为自己清晰的思路默默鼓了鼓掌,正抱着“破坏人家姻缘不好,他们爱抢就去抢吧”的想法,蓦然听见一句:“大当家的就这么有龙阳之好了,以后咱们寨子还能不能愉悦地去打劫了?”
  “……”我膝盖毫无预兆地中了一箭。
  你告诉我,你为毛要拿洒家的名字说事?!为毛?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刚才听见了什么?!他们的大当家是个男人?想强抢民男?
  哦,老天!
  我身为大镇国府的人,怎么能让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发生!
  眼见那几个大汉有些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周围,我立刻摆出睡着的模样,打着呼噜,耳朵却竖起来,听他们道:“再过半个时辰,张家公子就会经过此地,咱们行动吧。这次一定要把人抢到手!”
  几个山贼都点了点头,喝完最后的酒,轻手轻脚地摸出了客栈。
  待得他们走远,我颤着爪子,拨开李婶的手,跑到楼上,迅速操起慕向南当年送我的小木剑。为了体现我侠客的风采,我还特意把李婶的一条裤衩给撕烂了蒙住脸,之后才跑下楼。
  客栈的老板被我吓了一跳。我一边跑,一边连珠炮似的对他道:“等会儿我婶婶醒了你告诉她,如果天亮之前看不到我人,就用八百里加急送信给我小叔,说苏愉悦被歹人徒手撕了,让他快来救救救!”
  客栈老板一脸没听懂的智障样儿。
  我来不及和他细说,已然奔出了大门。
  月夜泻流华,山林之地的劲风一拂,沁得人四肢百骸都发凉。
  我眯着眼,沉着地望了望四周,手摸着腰间的木剑柄,装模作样地探手挨了挨地上沙尘,指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道:“一定是这边!”
  随后,我一路狂奔。
  事实上,我虽出身将门,小叔却一直不明缘由地反对我习武,是以我只在他练武时偷看过一两回,算得上有三脚猫的功夫。但算命先生曾说过:这位小姐天生神力,空手接个白刃应该不成问题。
  这是我自信至今的根源!
  到了一条山间小路旁,我屏息凝神,等待着即将经过的张家公子。
  没过一会儿,小道上果然有了动静。我从草丛里伸出半个头,觑着路上。只见一顶宝蓝色的轿子在月夜下缓缓行来,四名轿夫竟是身着黑色纱衣,蒙着面庞的姑娘。
  我被这张家公子的品位狠狠折服了一把。
  我正欲行动,突见远处无数夜鸟惊飞,估计是那几个山贼也来抢人了。本着拯救苍生的重任,我飞一般地冲出草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轿子里,将轿中人往肩上一扛,疾步奔出轿外。
  由于动作太大,我还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走得远了,我回头对那几个轿夫姑娘喊:“我四来保护你家脏公子的你们憋怕!待会儿我就把他送肥来。”
  几个姑娘风中凌乱了片刻,其中一个结巴着道:“脏、脏公子?他令堂的,你放下我们楼主!”
  我:“……”
  这姑娘真不文雅。
  我喜欢。
  不过,楼主是个什么鬼?
  我没头没脑地跑了大半个时辰,临到一条小溪边,回首看了一眼,简陋的客栈早已不见踪影,人声也基本远到听不见了。我心想应是安全了,以我的脚程,常年在雍城被镇国将军追着揍而不死,想必也并非泛泛之辈。
  我将肩头的人放下,这才发现,这男子身材颀长,至少八尺有余。所以,他被我扛着跑了这么久,这会儿一双深蓝色的长靴前端已经满是泥土。
  我有些抱歉,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借着月光,我缓缓顺着他的袍子打量上去,白衫绣纹作底,湖蓝以金线刺着繁复花样的外袍为衬,身形有致,负手而立,再往上看,三千青丝如墨染,披散在两边肩头。
  再往上……
  我惊呆了。
  我自以为阅尽天下美人儿,尤其我小叔和慕向南是极品中的极品,还立志在以后为他们俩画一本《美男风姿十三式》,来闪瞎天下姑娘们的眼睛,此刻这个梦想瞬间碎成了渣渣。
  我的审美观点在顷刻间重组,过去见的所有美人儿都变成了浮云。
  这个人的一张脸好似天地造化的极宠,美过丹青画卷里的谪仙,薄唇含水,鼻若悬胆,一双眉头斜飞入鬓,眸子深邃得便是浩瀚星海都不及他万一。
  穷遍这世间最美好的词句,我都无法形容他。
  我就这么直愣愣地看了他许久,他也无表情地回视着我。
  我私心里觉得,怎么说我也是镇国府的人,丢什么不能丢了面子。于是我清了清嗓子,正想很礼貌地同他道一句:公子,方才没吓着你吧?
  对,我是这么想的,也打算这么去做。
  可是……
  老天爷你给我个理由!为什么当我回过神,我的一只手就已经无声无息地摸上人家屁股了?!
  我嘴角狠抽着,看见公子的眉头轻拧了一下,然后我说:“公子,被男人看上,你这儿一定很疼吧?”
  ……
  这位公子的脸,瞬间黑了。黑得无法直视。
  我咬了下舌头,顿时泪流满面。
  娘啊,我这张嘴还能不能留下了?
  我保持着这个姿势好半天,恍惚想着,这臀部的手感的确不错,挺拔圆润,颇有弹性。再对上这公子极为好看的眸子,我忍不住想再掐上一把。正欲付诸行动,他右手食指与中指一并,无比优雅地掐上了我的喉头。明明未有寒刃抵喉,我却在一刹那感到一股凉气在脖颈间游走,逼命之感瞬间蔓延开来。
  我不敢再妄动,僵在了那里。
  他又凝视我片刻,启齿道:“把手放下来。”声音如风,轻绕耳边。
  我“哦”了一声,非常不舍地把爪子一收。
  他又打量了一下我只到他腰间的身高,眉头微微一动,嘴角似是噙了半分笑意:“你是何人?”
  美人儿问我名姓,我立刻扯下罩在脸上的裤衩,眼睛眨了眨:“我是来救你的人!不用谢我!我叫苏愉悦,未婚,十六岁,无不良嗜好,有车有地还有房,为人专一,不贪美色,面相姣好,是您可当打手、可聊天的最佳选择!”   “……”
  美人儿的表情略显复杂。
  我脑袋傲气地往旁侧一偏,补充道:“我才不稀罕什么以身相许的戏码呢,真的。”为表可信度,我特意哼了一声。
  他抿着唇不语,一脸的“哦,原来是你这个智障”的了然模样。我对他的表情由衷感到不满,便凝眉问:“你认识我?”
  他收回两指,答曰:“不认识。”
  我惊讶道:“不认识?你还是不是大燕的人?大燕举国闻名的镇国府大小姐,王上亲封的镇国小郡主――苏愉悦!你居然不认识?”
  他摇头,十分肯定地重复了一次:“不认识。”
  我扶住额头,冷静了片刻,努力说服自己美人儿不食人间烟火的这种设定是可以被原谅的。
  “没事儿,我不怪你孤陋寡闻。”
  美人儿:“……”
  我摆了摆手,继续大度地说道:“是了,你之前遭山匪绑架,被他们大当家那个臭男人玷污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
  美人儿的眼神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我视若无睹,接着道:“虽然你现在已经是残花败柳,但我也不是庸俗之人。就冲你这副皮相,如果愿意,我完全可以把你养在镇国府一辈子,我小叔那边我会尽量去做他的思想工作,你看怎么样?”
  我热切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一双凤眼眯了眯,越发微妙地盯着我看。
  如果我没察觉错,我总觉得他的眸光有些危险,恐怕在思考要不要在这荒郊野外把我就地解决。
  我被这过于直白的眼神震住,识时务地松开手:“当然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毕竟我不喜欢强人所难,不过抢你的那伙山匪今夜打算把你重新掳回去,你还是快些走吧,以后当心点儿,你要知道你长得也太容易让人合不拢腿了。”
  “哦?”他似笑非笑,“谁教你这般形容别人的?”
  我嗤之以鼻:“当然是自学成才!”
  “嗬。”
  不愧是人间极品,一颦一笑都美得这么惊心动魄。虽然这只是一声冷笑,我亦觉得此笑能使天地无光。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忘了言语。
  他望了望四周,问道:“有山匪劫人?”
  “嗯!”
  他又看我:“就凭你?”他盯住我腰间的木剑,“想救人?”
  这种质疑的语气让我很受伤。我抽出木剑,正欲给他展示一下什么叫疯一般的战斗力。招式还未起,我忽然听见林间传来无数马蹄声,方才听过的山匪声音响彻山林:“抓住那个穿蓝衣裳的!”
  我望了一眼身边人,不禁眉头深皱,迅速将他推向河边,:“快,躲到河里去,别冒头,深吸一口气,快!”
  他似乎并不怎么着急,杵在原地不动,我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推动他分毫。
  他扭头俯视我,问:“你一个半人高的小孩,想以一柄木剑对付二三十个山匪吗?”
  我纠正道:“洒家十六岁了,不是小孩。”
  “哦,那你一个残障想对付二三十个山匪?”
  “……”我的心,好痛。
  强忍着把他送到山匪面前,任他被糟蹋的恶劣想法,我还是努力将他往河里送。
  “既然洒家要救,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被人抓了,快下去!他们要来了!”
  他十分认真地看着我,说:“可我不懂水性。”
  “……”
  此刻,我内心似乎有万头神兽呼啸而过。
  我突然悟了平常小叔掰木块砸我的那种迫切感,小叔,我真是对不起你。
  眼看着一群山匪已经到了跟前,我握紧木剑,手心冒汗。既然无路可退,只得一战。好在我大镇国府的人,也是从不畏事。
  我把蓝衣公子猛地挥至我身后挡着,压低声音嘱咐道:“若寻着机会,你就跑。”
  他没答话。
  到了马蹄离我们不过十丈距离时,他轻轻地问了一句:“便是如此蝼蚁?”
  我:“啊?”
  随即,忽闻一人自马上坠落的声响,震得满地沙尘飞扬,无数夜鸟惊飞。
  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有山匪自乱了阵脚,马儿嘶鸣声混着人的高喝声在山中回荡。
  “是谁?!出来!”
  我举着剑,额头冷汗直下。山匪四下环顾片刻,锁定我们的方向,纷纷拔出马鞍上的弯刀,朝我们冲过来。领头的人大喝了一声:“找死!”
  我咬了咬牙,刚要迎头冲上去,就被人从后拎住了后脖颈。蓝衣公子平静地吐出一句狂言:“找死?尔等的确是找死。”
  我几乎看不见那临到我们三尺前的人是如何倒下的。只是凛冽夜风中,乍然散开浓重的血腥气,再定睛一看,地面已然浸开了大片的血花。
  之后的山匪接二连三地涌上来,我愣在原地没了动作。月华倾洒下,宛如游龙出尘的人两指一并为剑,身姿轻盈若风,一只手负于身后,眨眼之间,二十八个山匪尽数倒地,无人所骑的马匹顿时八方惊逃。
  我不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看过小叔练武,他的招式惯于内敛,所以总给人一种沉稳如泰山压顶的迫力。
  而这人,走势清奇,看似毫无章法,却又狂放得有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摧毁之意,这是一种威慑人心的危险。
  我瞬间被他折服了。
  这货一定是我人生中遇见过的美人儿中的极品,高手中的瑰宝!
  我的血气当即从脚底板冲向脑门,仅存的理智告诉我,这条粗壮的大腿一定要抱住!以后我成为大燕一代高手,走上武坛顶峰,出任武林盟主,迎娶高富帅就靠他了!
  我迅速调整了一下状态,待得公子收回剑指,我就用一个十岁萝莉该有的天真、纯洁、善良的模样看向他,搓手道:“公子公子,你方才使的那招叫什么?”
  他一回头,怔了一怔,神色颇纠结:“你一脸弱智样儿地跪着干什么?”
  我:“……哦,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被你刚刚那招帅跪了,站不起来。”
  “……”
  我抬起柔若无骨的小手,嘟囔道:“公子呼呼,公子给扶扶。”
  “自己起来!”他一脸炫酷狂霸�J。
  我不依,继续撒娇:“公子扶扶好不好?人家真的腿软了。人家还是一个孩子,你不要这样对我。人家会情绪波动胸部疼的!”
  僵持了一会儿,想必他看着一个可爱机智的小萝莉就这么跪着,有点儿于心不忍,无奈下,走过来打算搀我,他一边走,一边道:“剑境之道,在乎以心铸剑,以剑明心。你这稚子倒有几分趣味,竟不惧……干什么!”
  就在他拉住我手的一瞬间,我就以饿狼之姿扑了上去,双手挂在他脖子上,再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趁他还没回过神,我迅速放手,捂住腹部平瘫在地,一副人生从此升华的模样。
  “何意?”他觑着我,寒声问。
  我望天:“刚刚我们有肌肤之亲了。教书的先生曾说过,男女授受不亲,有了肌肤之亲就会怀孩子的。”
  我特别单纯地给他解释了一下这个生理问题,以及目睹了一遭美人儿眼角急抽的有趣变化。
  他不说话,我耍着无赖道:“现在我有你的孩子了,以后你就是我孩子他爹了。你要对我负责。”
  他的表情狰狞了起来:“所以?”
  “所以,”我咽了咽口水,冒着生命危险说,“你要把你的剑法倾囊相授,让人家成为谜一样的大侠。否则,我就去告官,告你轻薄十岁小孩子,还抛家弃子,违反社会伦理道德!”
  “……”
  沉默了许久,他大概平复了下来,问我:“你刚说你叫什么?”
  “苏愉悦。”
  “呵呵。”
  然后,我脖子上被重击了一下,眼前瞬间就黑了。
  ……
  喂!你这浑球!别动手啊!洒家还没问你名字呢!【小郡主猛于虎慕容】

小郡主猛于虎慕容(二)
小郡主,猛于虎(八)

【小郡主猛于虎慕容】   上期回顾:

  我全身裹着白布,在床上静养了七八日。傅瑾每天早晚都按时来给我换伤药。我自小被我家毫无人性的小叔抽惯了,对疼痛并不敏感。我向来以为,最能伤人的,也并非肉体所承之痛。
  譬如,近日伤我之事,便只有一桩。那就是若慕渊当年真未死,何以骗我,又何以整整七年,不曾寻我。
  这个答案,我想不出。
  而傅瑾,兴许也有和我一样的肉痛不是真正的痛的错误感悟,因此,她替我清理伤口时下手非常重。
  我常常惨白着脸,擦着冷汗,一言不发地看她捣药、上药,实在忍不住的话便问:“瑾姨,你的手法怎么这般熟练?”
  她想也没想,一边把白布裹在我手上,一边道:“练的。”
  “你武功高强,普通人伤你不得,怎会……”
  “早年从军。”
  “……瑾姨,你说话还能更简单一点儿吗?”简直如同她的刀法,干净利落得一点儿悬念都没有。
  傅瑾冷冷地瞅我一遭,耐着性子解释:“有时军中无军医,便自己动手。”
  “给自己包扎?”我好奇地眨眨眼。
  傅瑾又瞥我一眼:“给别人。”
  “那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人。话说……”
  话还没说,傅瑾这恶鸡婆在我伤处狠狠一拍,我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眼泪汪汪,打了个滚。
  “你嘴里是否需要上药?”
  我:“……不必了。瑾姨慢走,瑾姨不送,瑾姨拜拜。”
  八、每个月都有三十几天在互殴
  午时过后,辛沭来给我送汤,据悉,还是黄莺特地炖的爱心猪蹄白豆汤。我意在聊聊他俩之间的进展,无奈这小兔崽子总给我摆出一脸无可奉告的模样,问了二三十句都没有下文,我兴致缺缺,便转而拿出一本《风流王爷俏王妃》,准备陶冶一番情操。
  辛沭匆匆瞄了一眼内页,脸色当即泛了红。
  我就此事,对他表示了强烈的鄙视和声色俱厉的训斥。身为我苏霸天的关门大弟子,居然随随便便就脸红,传出去我还怎么混!
  他冲着我啐了一声,又坐立难安,在床畔僵了半晌,终于道:“跟了你这么久,从未听你提起过你那名故人。”
  我一顿,挠了挠头:“有些事,一旦提及,就是字字诛心。当然了,你还小,不会明白我情路波折的伤感,等你以后有了三妻四妾,而且大房和二房经常开撕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
  辛沭明显不太想和我聊下去,但左右斟酌,还是开了口:“慕容楼主与你故人很像?”
  “嗯,”我沉吟:“七八分像。”
  “天底下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哼,”我冷笑了一声:“你也觉得这巧合简直跟话本子里说的集齐七颗龙珠,就能瞪谁谁怀孕一样离谱吗?”
  辛沭:“……”
  我:“所以,我也宁可不信。”
  因为不信,他就还活着。
  我陷在对过往诸般的迷惑里无法自拔,辛沭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揉着眉心道:“跟你说话,每说两句就会有一种想欺师灭祖的冲动。我只想问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准备在这日月楼长住下去?”
  我想了想:“始终要得他一个答案,否则,我死也不瞑目。加之,还有傅瑾的事。”
  “傅前辈……你有何想法?”
  “这个……”我刚想说“除了直接上,我目前还什么想法都没有”,话尚卡在喉头,忽然,门口有人轻咳了一声。我和辛沭同时转过头去,便见穿着蓝色衣裳的慕容谦颀身玉立,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在下打扰苏姑娘与辛公子了。”
  他与慕渊一样,嘴角无时无刻不噙着浅笑。
  他又与慕渊不同,那笑未达眼底,里面是一片捉摸不透的冷意。
  我对辛沭微微颔首,他明白我的意思,起身简单打过招呼,便退出了房门,顺带还关了个严严实实。我觉得这小子也就这点开了窍。
  收拾好小黄书,随性理了理衣襟,我招呼慕容谦坐下。
  他甚为自然地落座在我床边,问:“住得惯否?”
  “尚可。”
  他默了默,又道:“依你个性,这几年,倒是过得风生水起。”
  我闻言一怔,面无表情道:“如果你是说收了一个徒弟,走了几个地方,喝了几壶烈酒,做了几年噩梦算风生水起的话,那的确,我过得很不错。”
  “你……”
  “先生这般语气,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故人再见,心有不忿?”
  他轻笑一声:“确是故人再见。七年前马嵬山一夜,苏姑娘让在下印象深刻。”
  我不由自主地又觑向了他的臀部。
  慕容谦:“……”
  气氛不大妙,我急忙干咳一嗓子,迅速转移话题:“便是先生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先生。”
  “如何?想要算账?”他半敛下眼皮。
  我道:“有些账,自然是要算的,时机且看先生罢了。不过今日,却不为此事。”
  “哦?”
  他特别具有高人风范地赏了我一个字。我略尴尬,对他撇了撇嘴。
  “瑾姨隐居北漠二十余年,若我没算错,她当是当年北�子氪笱嘟徽绞比サ哪谴ΑO壬�讲,她要报仇,需等到北�捉�军,为何?瑾姨的仇人,是北�谆适遥�还是……”
  后面的话,我没点明。
  慕容谦的表情有了几分恶趣味,他悠悠地盯着我:“苏姑娘何以不问她,反倒来问我这个事外人?”
  “……能问个清楚,我还要你来干吗?”
  慕容谦:“……”
  片刻后。
  “呵。”
  我以为他要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上了枕边的重剑,趁着他没出招之前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真要帮瑾姨筹谋报复?她的故人又是谁?”   屋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和慕容谦僵持着,彼此不相让。蓦地,他猝不及防地向我倾身过来,我本能地往后一退,背撞在床栏上。他的手亦撑在床栏处,离我不过咫尺的距离,温热的气息扑打在我脸上,我甚至能看清楚他深邃瞳孔里的自己。
  我咽了口口水:“先生是想亲阿悦吗?”
  我恬不知耻地往前一凑,他巧妙避开,笑道:“苏姑娘怎会有此想法?”说着,他伸出食指在我嘴角一抹,道:“有渣滓罢了,嗯,苏姑娘中午吃过芙蓉糕?”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这是我特殊造型的一部分,他面上笑意不改,食指一转,伸出舌头,舔去了那芙蓉糕的渣滓。
  我顿时目瞪口呆,连我这等脸皮的厚度,也不禁耳根子一烧。
  “先生是想勾引阿悦?”
  慕容谦神色从容地挪回原处,不答反问:“苏姑娘想知道?”
  “啊?”
  “傅瑾之事。”
  原来是讲这桩。
  我点了点头,又道:“苏姑娘、苏姑娘,一口一个苏姑娘,喊得如此生分。从前抱着人家举高高的时候叫人家阿悦,现在开青楼身边姑娘多了,就叫人家苏姑娘。”
  “……在下这处日月楼,并非青楼。”
  “从阴盛阳衰这个本质上来看,和青楼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在下也并未叫过苏姑娘为阿悦。”
  “那不如从现在开始叫?”我真诚地咧开嘴,“你要试着举高高也行。虽然我现在重量增长了些,而且你举我的时候可能会被我的胸打脸,但是也不妨,毕竟是情趣。”
  慕容谦沉默了一会儿,眼里有了一种想捅我一刀而后快的凶残意图,我被他的直白吓了一跳,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他许是冷静了须臾,按下摔门而去的冲动,道:“关于傅瑾的前尘之因,在下的确略知一二,某些事情,也曾答应过为她谋划。但……”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
  “我凭什么告诉你?”
  “……”
  我傻了,愣愣地坐在床上。这种没素质、吊人胃口的话,一点儿都不像我以前认识那人会说的!面前这位公子,你快告诉我你是这几年被洗脑了,还是我产生幻觉认错人了!
  我难以置信地对上慕容谦一脸“不服憋着”的炫酷表情,道:“先生不说,阿悦也不勉强。那么另有一事,先生能否解答?”
  他转头去看窗棂。
  “旧时我的故人远居风华谷,王上亲赴请之,故人本可拒绝,辈分之故,王上不可能强行迫之,最后故人却为何仍选择来到王城?”
  半晌,蓝衣人微微仰了头:“我已说过,我并非苏姑娘故人,你又何以认为我能解答?”
  我想了想,埋头轻声道:“因为先生总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少不更事那阵儿,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都会替我一一解答,便是养成习惯了。如今再见先生这副容颜,难免犯了老毛病。”
  “……”
  “我只是想知晓,如果当年我不是长不大的小丫头,他也不是病重将逝,那么在他心底,是否也曾有过那么一刻,想与我携手白头。”
  “……”
  “先生,你说呢?”我抬起眼,恰好撞进他黑白分明的眸底。视野浅浅有了模糊,隔着耀眼的光斑,我不可抑制地想起了秦风峡里的百花斑斓,夕阳西下。我与那人靠在树下,无能为力地看着时光飞逝。
  而我,救不了他。
  再回头,只能见他容颜苍白如灰,将来和过去都在那一瞬间寸寸龟裂。
  这个梦魇,纠缠了我整整七年。
  眼睫上不觉沾染了水雾,我深吸一口气,想要稳住情绪。不经意间,睨见那人神色里一闪即逝的温柔。
  他说:“何苦。”
  我道:“我也希望明白自己何苦。或者不如他之凉薄,若能得他一句答案,便是再用七年,七十年,我也甘愿。只求是有生之年而已。”
  大致是我的目光太过灼热,烧得慕容谦不得不移开了视线。他默然许久,说:“我不是姑娘故人,不知他是怎样的想法。但,有红颜知己如此,终是不悔世上走这一遭。”
  如同七年前的婉拒,他将人隔在心门外时,总让我无所适从。
  我苦涩一笑:“来日方长。”
  话音未落,慕容谦凝视着我右手上的伤,旋即执起我的手,问:“有药吗?”
  我忍不住一个激灵,不断打量他的表情,由于他的脸隐了半张在阴影里,我想入非非,只想知道这是不是一句情到浓时由心而说的话。于是,我垂目去看他的裆部,天真地问:“壮阳的吗?”
  “……”
  半炷香后,我的哀号响彻含谷上空。罪魁祸首慕容谦在无情痛殴了一个伤患之后,终是甩着袖子摔门而出。辛沭和傅瑾被我杀猪般的声音惊动了,过来看我时,我正抱着腿,一边打滚,一边扯着嗓子哭。
  他俩问我怎么回事,我就道:“这死没良心的,看我手上伤口没包扎的眼神就跟看我没穿衣服一样,我怎么知道他是想上药,不是想上我,我理所应当地就联想到他肾亏的过去了嘛!”
  然后,傅瑾这恶鸡婆给了我一记大耳刮子,曰:“下流!”
  我:“……”
  辛沭:“活该!”
  我:“……”
  我心好累,好想去开……不对,我已经在青楼里了。
  是夜,我躺在床上独自沉思,满心满眼都是慕容谦那昙花一现的柔情蜜意。都说女人的直觉向来准,特别是待自己心头之人。我也如此以为。过去与现在的画面重重叠叠,都描出了那张风姿绝世的脸。
  思至情动处,我睡不着,索性拖着伤体跳上了塔楼之顶,坐在上面看星星。
  时值戌时三刻,底下的人还没睡。�O�O�@�@的谈话声传来,是他与一名女子在交谈。
  女子道:“这几年难得见主人笑颜,近日却多了,是因为她吗?”
  “非烟,你逾矩了。”话意虽是谴责,可语气仍是平缓。
  “非烟只是替主人欢喜。”   “你如何看?”
  “率性坦然,赤诚待人,除了对主人,无欲亦无求,的确是个难得的妙人儿。难怪主人以前提起她,都说她总是在挨各人的打,但身旁人却都对她十分爱护。”
  慕容谦轻笑出声:“那么多的破绽她不询问,偏偏只问了一桩最为浅显的事。”
  “那是……”
  分明话题未尽,说话人却习惯性地卖起了关子,“夜深了,下去吧。”
  叫非烟的女子只道了一声“是”,我便听见房门开了又合的声响。不一会儿,烛火熄灭,万籁俱寂,徒留夜鸦展翅飞过。
  我听得不尽兴,无奈又不能以淫威逼迫慕容谦这厮,只能作罢。
  放缓了动作,我仰面躺在瓦片上,以双手枕着头。
  许多问题,非是我不明,只是,我不愿去细究。事隔经年,也失了去细究的意义,而今我最在乎的,唯有我在那人心里的位置。
  这位叫非烟的女子,看人果然透彻。我还当真应了她所说,除了对慕容谦,已是无欲亦无求。只是不知这世事,是否又能尽如我所愿。
  翌日。
  傅瑾来给我拆纱布,我再次旁敲侧击地问了一遍她的故人是谁,依旧没能套出半点儿信息。左思右想,我都觉得这事和小叔应该有点儿关系,可又不能直接提小叔的名字,否则傅瑾转眼就能掀桌暴走,无计可施,我只好闷不作声。
  处理完我的伤口,她赞许了一番我的恢复能力,而后就如同往常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天到晚也看不到她几回。而辛沭这两日也特别忙,黄莺这姑娘,热爱创新,特别是在厨艺上,所以,我的爱徒近来不是在尝奇奇怪怪的蟾蜍老鸭汤,就是在茅房里蹲着思考对策。
  我认为,这小子极有可能继承了我情路坎坷的师门传统。
  真是呜呼哀哉。
  剩下我一人无所事事,我便闲庭信步,晃去了塔楼上找慕容谦,想和他聊聊对传宗接代一事的看法。彼时,他正在廊屋处抚琴。远山如黛,烟云袅袅,衬着他的蓝衣绝尘。桌上一鼎香炉,焚着淡淡清香,升腾的白雾迷蒙了他的容颜,致使我看不清楚。我尚未启齿,他五指将琴弦一按,曲音骤止。
  “苏姑娘这么早便来寻在下,当真是好兴致。”
  我回过神,自顾自地摸了一张椅子坐定,道:“你弹你的,不用管我。”
  他双眸一敛,便真要依我所言,我又不急不缓道:“我觉得,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觉得这话是对还是不对?”
  慕容谦动作一滞,饶有兴味地睨向我:“苏姑娘想说什么?”
  “哦,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苏家是名门望族嘛,讲求一个贞烈。既是我苏家人,就不能勾三搭四、夜半笙歌的。”
  慕容谦的表情似乎在说他正在看一个智障。
  我翻白眼,装没看到:“虽然你现在是还没入我苏家族谱,不过我以为那也是迟早的事。有些东西,我们还得先说清楚。”
  慕容谦眯眼。
  “所以,你看,以后大半夜还是别让其他姑娘进你房里了,毕竟男女有别,始终不好嘛,你说是不是?”
  “哦,”这厮似笑非笑起来,“若是你能不踏入我房里,这条规矩尚可考虑。”
  “这怎么一样呢?!”我朗声反对,“我都摸过你屁股、占过你便宜了,如果不负责,天下人会骂我负心的!”
  慕容谦:“……”
  “苏姑娘。”他凉凉叫我。
  我一听这语气,霎时兵退三千里,抱住柱子准备慷慨就义。不料在这时,一名紫衣姑娘端着两碗糖水芋头款款进了屋。她觑见我时,笑意盈盈地冲我一弯身子,道:“苏姑娘,用早膳了吗?”
  我茫然摇头。
  这声音,充分说明她便是昨天夜里在慕容谦房里的人。
  我上下凝视她片刻,其容貌真称得上艳若桃李,沉鱼落雁。她穿着一袭繁复长裙,浑身不见武息,唯有一股子江南女子的温软娴静。
  她把一碗糖水递给我,又将另一碗放在与我相近的木桌上,末了,对我道:“苏姑娘请慢用。”
  我诧异:“全给我的?”
  她颔首。
  “你怎么知晓我爱吃这个?”
  紫衣姑娘不语,颇有深意地一笑,而后对着慕容谦道:“主人,非烟下去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有心人刻意安排。
  他还记得,旧年我在王府时,最爱喝这糖水芋头。
  鼻端有些酸涩,我讷讷地叫了句:“先生。”
  慕容谦没看我,只是低着头从容弄他的琴弦。我抽抽搭搭地坐回位子上,一边狼吞虎咽地吃芋头,一边忍不住热泪盈眶。吃得一碗见了底,我感动道:“冲着这碗芋头的情分,就算这几年你在外面瞎搞,哪怕有一天有个男人抱着孩子来认你当爹,我也决定不计前嫌!”
  我以为慕容谦听见这话,会和我一样感动得涕泪横流。结果,他只是眉一蹙,起身凝了剑指,并不留情面地道:“呵,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日,我无法抑制地想打死你。”
  我撇了撇嘴,甚是委屈:“我也是。”
  一指剑气削在我手边的木桌上。
  我连忙解释:“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也想打死我自己。”
  他终于满意了,十分开明地没有与我大动干戈。
  ……
  这日过后,我便养成了习惯。除了去书坊蹲新书的时候,一般我都在塔楼上,或是听着慕容谦抚琴,或是看着他独自对弈。我也曾试图问起往事,他都以并非我故人来相拒。我更试图打听傅瑾的过往,他更是一脸高深莫测地说:“你自己去问她。”
  我:“……”
  而非烟便每每都换着点心做给我吃。糖水芋头、糖炒栗子、桂花松仁等等,极少重样,将我的口味照顾得面面俱到。久而久之,我那道形同虚设的不准姑娘夜里进出慕容谦房间的规矩,便对她作废了。只是非烟识趣,向来也不在夜晚去寻慕容谦。这一点,深得我心。
  后来,我更是干脆夜里都在慕容谦的房顶上躺着休息。
  那一阵,我感叹人的年岁越渐长,便越禁不得失去。连我这样自诩洒脱不羁的人,也怕了某一日醒来,这会是一场梦。   好在每天黎明,我都会发现自己是躺在他房间的床上。虽然我问他是不是他将我抱下来的,他也压根儿不会承认,只会说我是梦游。
  当然了,事情也偶有意外。
  譬如,某天夜里我得寸进尺地去调戏他,在他耳畔呵气如兰:“先生,阿悦想听你念诗。”
  然后,他刚说了一句“苏姑娘”,就恶狠狠地擒住了我的手腕,说:“你在解我的衣带。”
  我嗷嗷直叫:“哎,松手松手!疼疼疼!”
  慕容谦旋即一把将我扔出了屋外。那一天,我挠了大半夜的门,也没能挠开那道坚实的阻隔。更惨绝人寰的是,第二日一大早,我在房顶险些被冻成冰条,他也没来抱我下去。
  简直无情!
  就这么插科打诨到了七夕节。
  我兴致勃勃地花重金,让一个写信的书生替我写了封情意绵绵的书信,然后交给了慕容谦。信大致上表达了这么几个意思:耽搁数年,难得良辰美景,你我何不把酒言欢?若酒兴所致,再来个席天幕地亦无不可……
  因此未等到夜幕降临,我便迫不及待鬓发贴花,去了约定的地方守候。
  约莫两三个时辰过去,身后的脚步声终于渐行渐近。我心头一喜,打个了响指。用五十两黄金雇来的小厮当即点燃了八方焰火。一时天际亮如白昼,流光溢彩,极致绚烂夺目。
  我取下腰间的烈酒,饮了一口,像是饱经了人世风霜。
  “好看吗?这是为你而放的焰火。我年少不知事时,只晓得胡天胡地。若不是遇见你,我也不懂人心原来能生出如此深刻的牵绊。可惜,我无法把握住。你于我而言,就像这场烟火,璀璨而壮美,却一闪即逝。在你之后,我方才知晓,原来无论武功多高,权位多重,终有想留而留不住之人……”
  我叹了口气:“所幸还能相见。这一回,我会尽我所能,哪怕你终究不会如我所愿。不管,说到底,你又何曾如我所愿过呢,是不是,先生?”
  背后的人沉默了须臾。
  我当他是被我的深情感动,正在酝酿情绪,下一刻就会温柔地环抱住我,喊我一声“阿悦”。
  可我实在没想到……
  “我说……这种说辞你在小黄书里也能学到吗?”
  我一口酒喷出来,扭头一看,一袭黑衣正迎风飞舞。
  我指着他,手指抖个不停:“你这逆徒……怎么会是你!”
  辛沭泰然地望了眼天上还没炸完的焰火:“不然会是谁?”
  我急问:“慕容谦呢?”
  他同情地睨了一遭我已经病入膏肓的模样,淡定道:“慕容楼主说你恐怕被门夹了脑袋,叫我来好好关心一下前辈。”
  “……”没人性!
  我捂住绞痛的心窝子,一个劲儿抽搐。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我立刻翻身上马,扬长而去。径直奔回了日月楼。
  我轻功一使,如履平地般跃上塔楼七层。重剑顷刻解封,怒指向还在悠然抚琴的某人。
  “为何不赴约?”
  “在下何时答应了赴苏姑娘之约?”他反问得气定神闲。
  我气息一滞,险些吐口血出来。
  “慕容谦!你要叫我苏姑娘到什么时候!”
  穿着蓝衣的人似是好笑地抬了下眼皮:“我不明白此话何意,不叫你苏姑娘,还能叫什么?”
  我一偏头,当真有了丝丝腥甜占据喉咙。分明不该是这样生疏的称谓,分明也该知晓我要的不多,我不过是想确定他的心意罢了。
  我问:“有这么难?”
  慕容谦装作不解。
  “这些年,我走过很多地方。你说极北的雪原,我去了;你说苗疆,我也去了;你说大漠,我在那里等你,你却没来。我只是想完成长久以来的一个梦,这也不可得。或者,当真是我认错人?”
  大致是嘴角不经意溢了些许猩红,慕容谦一向云淡风轻的神色恍然有了半点儿动容。我已不想再去细究他现在心内的考量,无力地放低了重剑,用一只手捂住半边脸,微微颤抖。
  “你不是他也好。你不是他,我就不用每天每夜都在想,你当年何以如此骗我,使我肝肠寸断;你不是他,我也不用辗转难眠,想你这七年,为何都不来寻我。我苏愉悦,在你心里,又到底算得上什么?”
  温热水汽沾湿了掌心,我竭力压抑着情绪,不让自己发出更多的声音来。整个天地间仿若只剩了我一人,如此孤独,如此难受。
  过了许久,这心痛才稍稍平复。我擦了眼角并不多的水泽,将剑急速一转,重新缠上封条:“今日把话说破,也好断了我的念想。慕容楼主既不是我故人,苏愉悦也无留下的理由。故人忌日将近了,明天我便会返回王城。这段时日多有叨扰,抱歉。”
  我抬眼,最后看了看那张略为熟悉的脸庞,狠心转过身,迈出了决然步伐。
  “告辞!”
  走至房门前,背后极其低沉的声音突然传来:“你又怎知,我未曾寻过你?”
  我身形一僵。
  他再道:“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
  我一怔,愣愣地回头:“你说……什么?”
  他敛了惯有的笑意与我对视着,像要看进彼此心底。我叫了他一句“先生”,他才突然回过神,重新有了浅淡笑意,随手执起琴案上的书册,漫不经心道:“碰巧看见这首诗罢了。”
  我把目光移至那书上,将信将疑:“有这么巧?给我看看。”我快步走近,欲伸手夺书。他动作迅速地把书往烛火上一放,书角很快便燃了起来。我想抢,“嗖”地一下,他将书扔到窗外,冰凉的指尖冷不防握住了我的手。
  温柔的低语便在耳畔盘旋,字字致我心乱如麻:“小心,烫着自己。”
  “你……”
  “呵,”他凑近些,欺霜傲雪的眸子倒映出我的模样,“这性子,依旧如此倔。”
  我眨了眨眼:“你当真是……”
  话音未落,他再将我拉进半寸。隔着长形琴案,我与他只余下一指的距离。
  我的耳根子不禁发烫,他嗤笑一声,唤我:“阿悦。”
  我愕然仰头。
  他又道:“将我逼至此步,是你赢了。”
  “……”
  “就不知,如此一来,我的阿悦是否满意了?”
  我认真想了想,勉强地哼哼唧唧:“算你识相!”
  难得我没有开黄腔,他也没有打我,气氛十分和谐融洽。
  慕容谦多拿了一张圈椅出来放在琴案旁,让我与他并肩而坐。一轮皓月银辉漫洒,数多辰星光斑闪烁。我靠在他肩头,听他抚着很多年前,慕渊也曾弹奏过的那曲《渔舟唱晚》。我虽是仍不明曲中意境,不变的,却是心里同样的满足。我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他没回答,但我知晓,他有在听,这就够了。
  下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感到他的指尖在我的脸颊上游走。
  他问:“倘若我真是慕渊,你会如何?”
  我撇了撇嘴:“拖着你战个三天三夜,不到断手断脚决不罢休。”
  “呵,然后呢?”
  “然后?”我闭着眼,“回家办喜事、编族谱,摆流水宴!日夜不停地吃一个月!让全天下皆知!”
  “那皇太子怎么办?”
  我用不怎么清楚的脑回路想了下皇太子是谁,然后诧异道:“我办喜事和慕向南有何关系?”
  我发誓,那时候我是真心忘了身负婚约这档子事儿。
  慕容谦默了一默,捏住我的鼻头,笑道:“痴子。”
  我不满地将脑袋往他怀里拱,又听他说:“只怕将来有朝一日,你会后悔今日抉择。”
  为何?
  我有什么理由后悔?哪怕这条路血雨腥风、布满荆棘,我也不悔。
  大镇国府的人,终生不言一个“悔”字!
  我坚定不移地想着。
  没过多久,绵绵的琴音似有催眠之效,我没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好梦,我再也没梦见某个黄昏,百花丛中,古树底下,那撕心裂肺的一幕。【小郡主猛于虎慕容】

小郡主猛于虎慕容(三)
小郡主,猛于虎(五)

【小郡主猛于虎慕容】   

  上期回顾:
  我挨了整整二十八棍,又在大院里跪了四五个时辰,供人观瞻。王府的下人们来来往往,对我报以同情的有之,抱着手看好戏的有之。前些日子和王老一起去我房里搬小黄书的光棍记恨我说他们无法实践书中内容,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笑得很是猖狂,还跟同行的下人说:“这小郡主就是嘴欠,总算来了一个能治她的人了。”
  我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看这家伙,又瞅了瞅他的屁股,道:“你找不到娘子可以找汉子啊,我看你腰细屁股大,应该好生养。”
  “……你!”小伙子含泪跑远了。
  嗬,和我斗!我苏大壮张嘴战八方的功力你是还没体会够!
  我又寂寞如雪地跪了大半炷香。
  天色入夜,繁星铺洒在天上。寒冬腊月的夜风如同刀刃,刮过时脸生疼。我穿得少,被小叔赶出屋子时只顾着逃命,根本没想过夜里还要经受寒风的考验,所以这会儿只能抱着双臂使劲搓。
  呵了几口热气在掌心,我又昂首望向苍穹。西边有一颗最为闪耀的星星,异常夺目。仔细看,似乎还绽放着蓝光。而在正东,有另一颗星与它遥相呼应,只是光亮黯淡了不少。我记起宫里星天鉴的老头曾说过,天上的星都是有讲究的,而正东方最亮的,应是帝星。
  帝星阴晦……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我有些好奇,不自觉地往前爬了两步。冷不丁身上披下来一件雪白的狐裘,紧紧裹住了我。我一怔,回眸去看,月华下,慕渊的脸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凉风吹过,他控制不住,咳嗽了两声。我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将狐裘重新往他身上套。可由于身形差距,始终套不准他瘦弱的肩头。慕渊嗤笑着,带我一转,使我背对向他。再将狐裘覆于我身,动作轻缓地从背后环住我,慢慢系上了领口的两条丝带。
  我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脸颊像被烙铁滚过,烫得好似能生火一般。按照我积累多年的文学素养,那么,下一步,是不是该来个月夜初吻了?
  我做好准备,气沉丹田,迫不及待地抿了抿唇。
  慕渊看我这般,冰凉的手指在我脑门一敲,道:“阿悦,你确实应该少看些不健康的书籍。”
  我泄气。这种时候不管是教育问题还是孩子的发展问题,我们都不要讨论了啊。干正事要紧!
  我一脸期待。
  他又笑。等笑够了,他牵起我的小手,说:“陪本王走走。”
  我很认真:“我还在罚跪。”
  “有本王作保,相信苏将军也会卖一两分薄面。”
  我小声嘀咕:“可是不亲亲完全不想动啊。”
  慕渊眯起眼:“你说什么?”
  我猥琐道:“我说,我怕在这种月黑风高的情况下,把持不住,把王爷先生给玷污了。”
  数丈开外的客房里,蓦然传出来书桌坍塌的声响。我打了一个激灵,慕渊一顿。下一刻,我拽起慕渊,没命地往外跑:“王爷先生,我陪你去走走!”
  慕渊:“嗬。”
  王府的花园如同初见时那般芳菲阑珊,草木茂盛。这个时节,梅花绽放得正好,在幽幽银辉下,呈现出一片纯净的白。沁人心脾的香气弥漫园中,总让人有些恍惚。慕渊牵着我缓缓而行,竭力压制的咳嗽声不时钻进耳膜。
  我听得揪心,总想拍拍他的后背替他缓解。可手伸到一半,还是垂了下去。
  慕渊在一棵梅树前停了下来,摘了一朵小花别在我头发上,看我片刻,浅笑道:“小丫头戴着就是可爱。”
  我用一只手摸花,不满地嘟嘴:“王爷先生,阿悦不小了。”
  他眉眼弯着,仰头望向东方:“阿悦那么想长大吗?”
  我想了一会儿,答:“从前不是很想,自从遇上……王爷先生,阿悦便很想长大,因为,只有这样……”
  才能与你比肩啊。
  对戛然而止的话,他并不追问,只是收回视线,转而看着我。他修长的手指理过我的长发,那般情真意切,却又好似隔着一层薄薄的纱。他问:“苏将军揍你的地方还疼吗?”
  我摇头:“小叔虽然到了更年期特别凶,看起来也丧心病狂,但下手还是有分寸的。”毕竟打断我肋骨是概率极低的恶性事件……
  慕渊笑而不语。
  我想起白日里他与小叔的对话,一时拧起了眉头。
  “王爷先生。”
  “嗯?”
  “未时那阵儿,其实我已经醒了。”
  慕渊微敛着眼皮看我,面上笑意不改,却不主动为我解答。我只好厚着脸皮道:“王爷先生说的话,我不懂。”
  未几,他的大掌抚上我的头:“不懂,只是时机未到。将来总有一日,你会懂。只是不知到了那时,阿悦还是不是阿悦。”
  我被他的话绕得晕头转向:“什么意思?”
  他颇有深意地低笑出声:“于阿悦来说,苏将军待你如何,你又如何看他?”
  这还用问?
  我道:“这世上,唯有小叔是阿悦至亲。我与小叔相依为命十六载,五千八百四十天,每一天小叔都对我呵护备至。而我的所有,亦是自小叔传承而来。”
  “那倘若有朝一日,他为世人所唾弃,为身边人所不齿,对你亦另有所图,你当如何?”
  这句话好沉重。
  我认真盯着慕渊欺霜傲雪的眸子,那里面半分玩笑意味也无。沉思许久,我指着自己圆溜溜的眼睛,问:“阿悦这双眸,王爷先生看如何?”
  “干净清澈,不染纤尘。”
  “得王爷先生如此评价,阿悦又怎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世人纷杂,人心难测,阿悦或许辨不清他人所言,但终究能靠自己所看。若不幸看错,阿悦会纠正。若心中所信,那我宁与这天下为敌,也定要护自己人一世周全!”
  慕渊闻言,嘴角一扬,带出几分疏狂之意。
  “好个宁与天下为敌。阿悦果真没让本王失望。”   我骄傲挺胸。那是!
  他走近,执起我的手:“明日苏将军会带你返回雍城,既要离别,本王赠你一礼。”
  我噘起嘴,很不高兴,低声道:“阿悦不想离开。”
  “那想离开苏将军吗?”
  我考虑了一下,也摇头,并不是很想,虽然我和小叔不太熟,他还老是打我。
  “那暂别又有何妨。”慕渊道。
  我天真地问:“真的只是暂别吗?”
  他轻轻蒙住了我的眼睛,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我耳畔:“嗯,本王许你,只是暂别罢了。”
  我心中突然燃起了火,整个人被烧得七荤八素。慕渊这个祸水,真的是……太诱人了!嘤嘤嘤!
  五、进城就发病的乡下鸡
  所谓的离别之礼,是一记很简单的武学招式,名为白首同心。
  慕渊说:“我希望你永不会有用到此招的时候。”
  慕渊又说:“此招唯一的优点便是出其不意。但因其局限性,怕是只能对最亲近的人使用。”
  我听着怎么都觉得有些伤感。好在因招式特殊,我占了慕渊整整一夜的便宜,练得不亦乐乎。临到天亮,他由于一宿未眠,脸色看上去十分苍白,我也练得有七八分熟,索性便收了武息,拉着慕渊半蹲下身,替他擦着额上的薄汗。
  东边渐渐泛开初升的红霞,阳光刺破天幕,洒遍万物。
  我不舍地扯着袖口,略过他的眉梢眼角,闷闷地道:“王爷先生,以后阿悦不在,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夜里早些休息,白日少在水榭坐一会儿,千万别着了凉。”
  慕渊颔首,目光越过我,看向身后,顿了一顿,然后又看回来,浅笑着摸了摸我的呆毛,应道:“本王知晓,回雍城之后,你也需要懂得收敛。”
  “嗯,王爷先生还要记得按时喝药。”
  “这个,本王也知晓。”
  我痴迷地看了一会儿他的脸,猛地扎进他怀里,使劲蹭了蹭,小声道:“阿悦舍不得王爷先生。”
  他拍拍我的背。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抽抽鼻子,离开他的怀抱,仰头凝视着他,续道:“王爷先生……”
  “嗯。”
  “还有,肾亏虽然的确难治好,但好好养着,不近女色,应该还是有希望的。我回雍城后,也会替你遍寻名医。”
  慕渊的身子一僵。
  我忽略了他那微妙的表情,满心只想着离别在即,我必须得好好叮嘱一番才能安心。于是,我不管不顾地道:“毕竟阿悦以后还会回来找王爷先生,此事关乎我们两人的幸福。”
  慕渊:“……”
  “当然了,你以前的风流事迹我可以不计较,只要不会哪天突然冒出七八十个姑娘,抱着娃,在我面前认你当爹就好。”
  慕渊扶住额,面色青中带着紫,紫里泛着黑,很是复杂。我刚想问问他怎么了,蓦地后脖颈被人一把拎起。
  小叔麻利地将我按进怀里,垮着脸道:“逆子有所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慕渊的视线在我和小叔间打了个来回,按捺下方才的情绪,气定神闲道:“早已习惯。”
  小叔默默握响了拳头。
  我身体一抖。
  小叔神情不变,却咬着牙缓缓道:“臣回去一定好好教训这逆子。”
  我:“……”
  慕渊:“这倒不必。本王反觉得,阿悦如此生性,是将军之福。”
  小叔抿唇不语。
  “这世上人心复杂多变,向来难以理清。此子诚挚,若能一世初心不改,倒是这浊世里的一汪清泉了。”
  我虽然不明这话中之意,但知道慕渊将我好好夸赞了一番。我骄傲地对着小叔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看,有人夸你娃呢!
  小叔飞了一记无情的眼刀给我,很明显,他在说,闭嘴,小兔崽子!
  我感觉很委屈。
  须臾,慕渊又自顾自地沉吟了一句:“怕只怕天意难违。苏将军说呢?”
  小叔眼睛一阖,再一睁,表情冷如冰川:“王爷所言,臣记下了。”
  “时间也不早了,苏将军,启程吧。”慕渊下了送客令。
  我急忙道:“等等!”
  他看过来。
  我嘟起嘴,道:“王爷先生,昨夜的话,请一定要记得。”只是暂别,暂别而已!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不要跟人跑了,等我上门提亲!
  他点头:“本王会记得。”
  言尽,他转身,独自步出花园。我讷讷地看着那袭月白常服踽踽而行,一时情不自禁,竟有些哽咽,伸手要小叔抱。小叔皱了皱眉,还是把我抱了起来。我将脑袋埋进小叔肩膀,擦了他一袍子的鼻涕。
  小叔整个人一蒙,声如闷雷道:“前几月你离家,且不见如此。”
  我继续擦,抽噎着回答:“那是离开你,又不是离开王爷先生。”
  “……”
  半晌后,小叔在我脑门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大有把我扇晕的架势。正好过来的李婶看见了,心疼得不行,却不敢站出来伸张正义,只好跟在后面碎碎念:“造孽哟。这没良心的小家伙本来脑子就不够用了,老爷还这么打,以后谁还要她啊!”
  我:“……”
  小叔:“……”
  我:“小叔,她骂你娃智障还注定孤独一生,你都不抽她吗?”
  小叔想了想:“有什么不对吗?”
  我一哽,瞬间觉得膝盖好痛。
  我们一路上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地赶往帝都。我时不时看着窗外倒退的花草树木,便想起数月前也是这样抱着不舍的心情来到风华谷。原以为和传说中的九王爷会闹得水火不容,不是他被气死,就是我被打残,却不想见面没多久,我就被他给折服了。
  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刻进了我心底。甚至连他对我说的话,我都能如数家珍地把它背出来。
  所以总结下来,有些人,就是这般,弹指间草木皆可成兵,笼络人心不费吹灰之力。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得看脸。   我想着,回去以后,一定要四处寻医,找找看有没有法子可以治好我的不长之症。然后,再去找慕渊双宿双栖。
  我活了十六年,头一回觉得自己这张萝莉的小脸,也不是那么帅了。
  ……
  到了雍城,小叔决定兵分两路。他一边叮嘱李婶带我回府上好好梳洗,多休息,一边和副将苏涵马不停蹄地去了王宫。我知晓他这是要去汇报边关战况,便没有多问。
  泡了个花瓣浴,我整个人都四肢舒坦了。
  我坐在梳妆台前,李婶帮我理着长发,感慨道:“头发都及腰了。”
  我偏头看看,表情严肃:“嗯,该出嫁了。”
  李婶一脸纠结:“昨日路上,老爷找我谈过话。”
  “是不是对你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让你以后都不能鄙视我的大智慧?”我问。
  “那倒不是。”李婶一脸不屑,“主要问了一下你和九王爷之间的大小事宜,继而围绕着孩子的教育大业以及早恋都该被拖出去叉死的问题讨论了半个时辰。”
  我有点儿想离家出走。
  李婶接着道:“我还听苏副将也对此事发表了看法。”
  我生出一线希望:“怎么样?他是不是劝我小叔是时候让我早恋让我飞了?”
  李婶摇头:“苏副将说,将军考虑得极是,小姐还这么小,要是早恋,应该错杀三千都不要放过一个。”
  “……”
  你们这些狗腿子!都是狗腿子!
  用过晚膳,我吩咐下人将小叔最爱吃的糯米糖藕放在灶上热着,又在饭堂里静坐了两三个时辰。直到亥时,小叔也没有回来。我睡意来袭,打了无数个呵欠,眼皮沉重得不停往下搭。丫鬟劝我回房休息,都被我拒绝了。我心想,毕竟是回来吃的第一顿饭,还是想同小叔说几句知心话的。他胜利归来,我还未曾向他道贺。
  我这样强撑着,不知不觉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过了三更,李婶约莫起夜去我房里转了一圈,没见着人,吓得冲来饭堂找我,看我瞌睡打得不知人间二三月,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她走近了,一只手将我抱起,另一只手拍着我的背,柔声道:“回房睡吧,小姐。”
  我迷迷糊糊地道:“我要等小叔。”
  “老爷很快就回来,小姐莫担心。”
  我挠了挠鼻子:“好吧。”
  李婶:“还真是不坚定。”
  我这一觉,香甜得睡到第二日午时。
  我起床一溜达,发现小叔还没回来,顿时心中便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到了这日深夜,小叔和苏涵才从王宫里回来。两人脸上表情凝重,看上去十分疲倦。
  我在大门前迎接他俩,说了不到两句话,小叔便要和苏涵去书房。我拉住他,一定要他吃些东西才肯放行,李婶也在一旁劝,说我等他吃饭,等了整整两日。小叔心有不忍,这才匆匆和我一起吃了碗醪糟汤圆,然后叫人将茶水糕点送入书房,不许人打扰。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肯说。
  我只好按着我的思路,认为他和苏涵在发展某种见不得人的感情。
  简称断袖之癖。
  一转眼到了十二月初。我听闻王上领着上百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城,似是直奔风华谷。我眼皮子一跳,想起先前昏迷时小叔与慕渊的谈话。小叔曾说,慕渊埋下祸根了。
  一念至此,我再也顾不得其他,直奔去了小叔书房。他和苏涵当下本是在商议边关诸事,见到我来,挥手遣走了苏涵。
  我等到两扇门一合,立刻扑到小叔脚下,急忙问:“王上去风华谷干什么?”
  小叔默默地盯着我,一双深不见底的眸流转着我看不分明的情绪。
  我晃着他的腿,又问了一次。
  过了许久,小叔才开了口。他的视线毫无焦点地聚在前方,问:“阿悦,若我要将你送至远处,你可愿意?”
  “远处?”我不解,“有多远?”
  “天涯海角,无人所至的地方。”
  我吓了一跳,身子冷不防往后一蜷,没有支撑地坐在地上。我茫然地望着小叔的下颚,过了好一会儿,才用手指戳戳他:“阿悦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情了?”
  小叔沉默。
  我继续戳他:“小叔生阿悦的气了吗?”
  他依旧像石化了一般。
  我提着裙摆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而后气沉丹田,大吼一声:“那就算我胡作非为、无法无天、惹是生非、专横跋扈,那也是你亲生的!你不能说送就送!”
  我叉腰,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准备下一刻他还不改口的话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搬出我不知道是谁的亲娘来威胁他。
  结果没等我一哭二闹三上吊,小叔睨着我道:“这会儿成语倒是用得利索。”
  “哼!”我气鼓鼓地望向天花板。
  他叹了一口气,抚上我的鬓发:“那如果我要将你送去无人之地学武,你也不愿意吗?”
  向来不让我进入武道的小叔能提出这种条件,我想,在这雍城里,一定埋下了对我极为不利的祸患,随时有可能将我撕成碎片。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猜想,若当真有祸,我走了,小叔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坚决摇头:“我不走!就是外面有一屋子的光腚美人儿等着我宠幸,我也不走!”
  “……”
  小叔差点儿打死我。
  我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哭得惨兮兮的。他无从下手,于是板着一张脸道:“真到了那时,便由不得你了。”
  我抹眼泪:“小叔,你这样强迫一个孩子,就跟老鸨强迫良家妇女去接客是一个道理,你怎么忍心啊!”
  然后……
  小叔就特别没人性地对我下毒手了。
  半个月后,小叔还是没能用武力使我屈服,雍城里的紧张氛围也一直不见缓解。除了镇国府上草木皆兵,连带王城里极少出现于人前的禁卫军亦是全面戒备。我撒泼耍赖、要死要活地威胁小叔告诉我实情,都不管用。最后着实无奈,我只好去绑架慕向南。   王上那老头出了雍城,慕向南身为太子,便理所应当地坐镇宫里。我好不容易送了十八封信进去,才将慕向南这厮给约了出来。
  正是阴天,我坐在常常光顾的书坊前,托着腮左顾右盼。
  乍闻一声“愉悦”,慕向南三步并作两步,健步如飞地奔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抱进了怀里。
  我拼命挣扎出来,理了理自己的呆毛,道:“太子好忙,见你一面真难!”
  慕向南老实地挠头傻笑,又握上我的爪,嘿嘿一笑:“没办法,父王临走前叮嘱过让我时刻留守宫中,这回我还是冒险出来的!”
  我翻了一记白眼,不满地继续哼哼。
  他捏捏我的脸颊,拉着我上下打量:“太好了,祖王叔没把你折磨得少块肉。”
  我撇嘴:“王爷先生待我不知多好。”
  “是吗?”慕向南说着,表情有些诡异。
  他迟疑片刻,道:“那你对祖王叔……有什么看法?”
  我想了想,认真答:“帅得合不拢腿。”
  “……愉悦,你……”
  我摆了摆手,打断他:“先不要说其他的,我问你,王上去风华谷,所为何事?可是要为难王爷先生?”
  “愉悦,你……”他又结巴了一次。
  我被气得胸闷,叉着腰,刚要张嘴战八方。忽然,城门大敞,两顶金灿灿的十六人大轿从城外缓缓进入。打头的是王族侍卫,骑着高头大马,看过去一派黑风煞气。而他身后紧跟着的大轿中,坐的正是神色阴郁的王上。街上百姓见着他,纷纷跪下,不敢抬头仰望。慕向南也像老鼠见了猫一般,拽着我便往一条小巷中躲。
  我隔着人群,再往后看,便看见第二顶大轿里一袭月白衣裳,披着狐裘的慕渊。
  他手里握着一条淡蓝色的方巾,神色不佳,病容满面,不停地捂着嘴咳嗽。
  我胸口一揪,不禁喃喃道:“王爷先生。”
  慕向南随着我的视线一同望去,也堪堪吃了一惊:“祖王叔?”
  我侧眸,见他陷入沉思:“祖王叔怎会当真来了王城?”
  我不明白,“都是皇亲国戚,来王城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却摇头:“听父王说,祖王叔自幼便体弱多病,在他十四岁那年,更是险些早逝。那时候正好有个玉秦山下来的道士在王宫做客,便给祖王叔算过命,说王城龙煞之气太重,祖王叔受不起。所以父王才同意祖王叔去风华谷隐居,至今再未踏入王城一步。”
  “啊?”我手心一紧,“那王爷先生此番来帝都,岂不是很危险吗?”
  慕向南不置可否。毕竟算命这档子事,谁都做不得准。自古有逆天之人,视命途为笑谈。亦有英雄豪杰,无奈被命运左右一生。
  我觉得此事暂且不论是否是无稽之谈,慕渊脸上的病态却是骗不了人的。我脚下不自觉地迈出一步,想要跟上去,慕向南却一把拽住我的腕子,劝道:“眼下祖王叔和父王必定是回王宫议事,你跟着也没用。”
  “……”那难不成要我召集童子军杀进去才有用?
  慕向南看我表情这般深沉,迅速想了想,又道:“前些时日听父王提起边关之事,我想他请祖王叔前来王城,恐怕也是为了这桩事。不如这样,愉悦,你先回府上待着,莫要贸然行事,我回宫替你探探消息,可好?”
  无计可施的我左右衡量,只能点头。
  他将他的蹄子在我腰间摸了一圈,随即皱眉:“我送你的小木剑,你丢了吗?”
  我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然后又双目放光地看着他。
  你再送我一把啊!这回不要木头的了!我要大铁剑!还没动手就能吓得人尿裤子的那种!
  慕向南看到我如狼似虎的表情,不经意后退了一步,咳嗽一声:“我懂了。”
  我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真不愧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情谊。”
  他哽了一哽,一脸欲言又止,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将我送回镇国府,他便回宫了。
  我尚以为按照皇太子的办事速度,不出几个时辰便能从宫里传来消息。可事实证明,慕向南这家伙一点儿都不靠谱。我等了几天,他也没有只言片语传来。不仅如此,小叔也把王宫当成了自己家,总是夜不归宿,留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十分凄凉。
  到了第七日,我着实等得焦躁,打算再无消息传出的话便冒险进宫一趟。
  我正在拟定召几个大胸女子迷晕宫门侍卫的计划时,宫里终于派来了人。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太监。
  他开口便道:“奴才参见小郡主。”
  我站在门口,抬头望他。
  他指向身后宝蓝色的轿子,尖声尖气地道:“九王爷有请。”
  “谁?”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又重复一次:“九王爷。”
  然后还没等他再说出一句话,我疾如狂风地上了轿,扯开帘子,号道:“快!快走!别磨蹭!春宵一刻值千金,一寸光阴一寸金!”
  太监愣了愣:“奴才怎么听这句诗觉得有些别扭?”说话间,他扬手起了轿。
  我心情大好,拍着手,挑眉道:“没错,我就是这么狂放不羁!”
  太监:“……”
  进了宫,已是酉时一刻。日暮迁西,红霞遍天。西边的山头像是被火笼罩着,红彤彤的一片,煞是好看。太监领着我七转八拐,须臾,我便在御花园的湖上长廊里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他背对着我,迎风而站。
  我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王爷先生!”而后绕过身前的太监,朝他飞奔过去。靠近时,他一转身,我便就势扑进他怀里。慕渊承了我这重量,竟是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两三步。我心中诧异,忙抬眼看他。那双傲雪欺霜的眸子里,仍含笑意,只是……他脸色苍白得像是不染纤尘的冬雪,嘴唇更连半点儿颜色也无。
  才过了多久,他便成了这副模样。想当时离别,他虽然也被病魔缠身,却当得上“飒飒风姿”四个字。而今,就如同一叶将枯,随时都会掉落。
  我忍不住鼻头一酸,双手将他环得更紧了一些。
  从前抱着慕渊时,感觉他多少有点儿肉。今日抱着慕渊,我只感觉他瘦骨嶙峋,异常硌手。   我嫌弃地问:“王爷先生,你怎么这么瘦了?是不是看不见阿悦,不肯好好吃饭?”
  他嘴角弯了一个弧度,抬手在我脑门上轻轻敲了敲,还未启齿,便先咳嗽不停。我替他拍着背顺气,好一会儿,他才平缓下来,用方巾捂着嘴,调笑道:“是啊,阿悦走后,本王才发觉阿悦之重,茶不思饭不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明知他话里没一个字是正经的,我却仍然觉得欢喜。
  他又顺了顺我的呆毛,问:“那阿悦呢?本王想你之时,你可正好也在想着本王?”
  “嗯,”我忙不迭地点头,“阿悦很想王爷先生,很想很想,没日没夜地想,梦里都是你。”
  他嗤笑道:“痴儿。”
  我撇了撇嘴,趁着机会对他上下其手了一番,摸到连胸都没什么肉时,我出离愤怒了。
  “王上明知道王爷先生身体欠佳,竟然都不给王爷先生好好补补,还让王爷先生瘦成这样,我要去讨个说法!”
  说着,我便骂骂咧咧地往议事殿去。
  “哦,”慕渊也不拦我,“那可是王上,阿悦确定要去?”
  “当然!为了王爷先生,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嗯,”慕渊淡淡地表示了一下感动,继而道,“不过苏将军也在议事殿。”
  我冷静地回头,拽着慕渊就往水阁里走:“王爷先生用过晚膳没有?阿悦肚子饿,想吃东西了。”
  “哈哈哈!”这厮毫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时逢苏涵不知拿了什么东西,从御花园匆匆经过,看见慕渊剥了一只花蟹放进我碗中,不由得感叹:“想不到小姐和王爷相处得如此融洽,看上去比和将军还亲热三分。”
  我将一口玉米喷了出来,刚想说敢把看到的场景告诉我小叔我就杀他灭口,结果话还没说出口,他已经快步走远了。
  慕渊看我愁眉苦脸地吃不下饭,远远睨了一眼苏涵的背影,问:“如何?”
  我心如死灰,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一个注定孤独终老的老光棍对女儿的占有欲是多么强烈。”
  慕渊不小心咳嗽了,说:“那是你小叔。”
  “嗯,说得也是,”我把蟹肉扔进嘴里,“可重点是他还是一个注定孤独终老的老光棍啊。”
  于是慕渊再也不想和我讨论这个问题了。
  久别重逢,我自然想和他相处得久一些。到了夜深,我还赖着不肯走。掌灯的太监来水阁里换了两三回蜡烛,又给慕渊加了一件厚实的披风,添了两盆火炉。我与他双双倚在躺椅上,他拿披风裹住我,我靠在他胸膛上,舒服地眯眼睛。
  夜风很凉。本是深冬时节,前两日刚落过一场小雪,此时雪化,愈发寒气逼人。慕渊的掌心也是冰冷的,我捂了好半天,才有了一丝温暖。他低沉得有些嘶哑的嗓音在我耳边说着各种书中的见闻,我听一半,迷糊一半,恍然间凝视着他张张合合的嘴唇,很想吻上去。
  可我不敢。
  毕竟一个外形十岁的萝莉去强吻一名风华正茂的男子这种画面,实在是……太惊悚了。另外,我还怕被我小叔打断腿。
  所以,有色心,没色胆,大概就是用来形容我这会儿的愁苦。
  过了二更天,小叔的连环夺命口信不断由人传来,每次都只有意简言赅的一句话:还不快滚回来!
  那是一种隔着几十里路都能察觉到镇国将军苏衍青即将砍死萝莉,血溅当场的强大气场,简直让人肝胆俱裂。
  但想想美人在侧,我还是大无畏地拿披风裹住了脑袋,表示自己根本没听见。
  慕渊觉得好笑,一个劲儿地摇头。我趴在躺椅上,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着看他。
  “所以说,王爷先生,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地来王城?”
  他不语。
  我又拧起眉头,自说自话:“而且慕向南也说了,王爷先生的命格和王城相克,不适合来这里的。”
  “这些你都信?”
  “阿悦可以不信命,但是,阿悦担心王爷先生。”
  他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一笑:“不必忧心。此次是北�子兴�行动,两国现在剑拔弩张,为稳操胜券,王上才让我前来,一同商量罢了。”
  “那为何不能在风华谷商量?王爷先生的身子骨明明就……”我说不下去,闷闷地摸了摸鼻子,“而且,之前……”
  “嗯?之前如何?”慕渊问。
  我想起他还没到达王城之时,城内那种紧张的气氛绝对不简单。可仔细想了想,又不愿再给他多添愁绪,索性将此事抛诸脑后,答:“没事儿。”
  他也不追问,只是摸我的头,笑道:“来王城也并非没好事。你看,本王这不是见到阿悦了吗?”
  我咧开嘴:“王爷先生,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坚定将来要把你扑倒的想法!”
  他刮刮我的鼻子,并不反驳。
  我又问:“那以后我能常来宫里看王爷先生吗?”
  他点头同意:“随时可以。”
  “真的?”
  “真的。”
  话音未落,今早来寻我的太监屁滚尿流地跑进了水阁,白着脸,指宫门方向,结巴道:“小……小郡主!”
  我:“……”
  “不……不好了!”
  “……”
  “苏将军……他……他来拆房子了!”
  我吓得打了一个激灵,猛地从躺椅上滚了下来,紧张地起身四处张望,见小叔还没杀到此处,立刻踩出独门逃命步伐,眨眼间就蹦出了水阁。
  临走前我还不忘嘱咐:“王爷先生,我走了,千万不要告诉我小叔我是翻墙出去的,否则我会被打断八根肋骨还不够!”想了想,我又补充道,“王爷先生,我明天再来寻你,你快回去养肾,别吹风了!”
  慕渊:“……”
  后来我是怎么在床上装睡时被一脸黑色,充满怨气的小叔拎出去暴打了一顿的事情暂且不表。总之,我小叔的确是一个缺爱缺到心理不健康的人。
  下期预告:慕渊被召回王城,苏愉悦开始日日往宫中跑。然而慕渊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有油尽灯枯之势,苏愉悦多方打听,终于寻得一个法子,决定前往去为慕渊求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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