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光宪会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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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光宪会长整理】

熊光宪会长整理(一)
白云观道士活烧住持案探秘

【熊光宪会长整理】   白云观坐落在北京西便门外白云观路,是我国道教全真第一丛林,龙门派祖庭。1946年11月11日夜,众道士将该观住持安世霖、监院白全一强行捆绑,架柴泼油,活活烧死,这就是当时震惊全国,过后不再提及,至今鲜为人知的白云观活烧老道案(下称“惨案”)。

  一、名观简介
  白云观集“古庙”“大庙”“官庙”“俗庙”于一身,成为“历史悠久千百年,气势恢弘不一般,高层关注屡定向,雅俗共赏都喜欢”的名观。
  1.作为古庙,白云观为唐天长观旧址,金大定十四年(1174)改名十方大天长观;泰和三年(1203)改名太极宫。成吉思汗二十二年(1227)改名长春宫。明永乐(1403-1424)易名白云观。清康熙、乾隆、嘉庆、光绪,及民国期间屡有大规模修缮和重修。有诗赞曰:“历史悠久人赞叹,道教香火不曾断。唐金元史均有载,明皇赐名白云观。第一丛林非自擅,清朝民国屡修建。至今已有千百年,古庙新生更灿烂。”
  2.作为大庙,其坐北朝南,南北长280米,东西宽160米,建筑布局分中、东、西三路及后院。观立红墙灰瓦照壁,上嵌“万古长春”四块琉璃雕砖。山门前有一四柱七楼木雕彩画牌坊。正楼前额“洞天胜境”,后嵌“琼林阆苑”。楼前一对石狮。山门面阔三间,砖石结构三券门,两侧建八字照壁,门前左右有石蹲狮和华表各一对。有诗赞曰:“坐北朝南比金銮,红墙灰瓦照壁前。四柱牌坊气势在,三路建筑殿宇全。洞天胜境皆点赞,琼林阆苑众口传。西便门外白云观,到京不去终生憾。”
  3.作为官庙,当年成吉思汗亲聘丘处机为住持;明永乐敕命重修,以“处顺堂”为中心加以扩建,始成今日规模,并于正统八年赐匾额“白云观”;慈禧太后更恩赏御膳房。今为中国道教协会会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有诗赞曰:“成吉思汗聘丘祖,长春道人声名张。永乐敕建又更名,正统赐匾威四方。慈禧恩赏御膳房,白云常飘素食香。道教协会�营盘,高层关注屡定向。”
  4.作为俗庙,从清初正月十九的燕九节白云观庙会,到1987年后的白云观民俗迎春会,白云观雅俗共赏成了人们祈福、求仙、问道、娱乐、餐饮、休闲的好去处。有诗赞曰:“俗庙一座白云观,祈福问道求神仙。西便门外得净土,北京城里结善缘。男女老少人擦肩,吃喝玩乐笑声喧。一年一度游客多,香火传承到今天。”
  二、案件起因
  一是住持接任纰漏多――首要原因
  惨案发生可追溯到上世纪30年代白云观的两次住持危机。
  首于1930年,南京政府颁布《寺庙登记条例》《监督寺庙条例》后,白云观自认已在公安局登记,便对社会局接管寺庙后,要求再次登记,漠然处之。对此,社会局断然将住持陈明彬撤革,直到次年11月陈缴清认捐费用,才予登记。
  次于1936年1月,南京政府重新颁布《寺庙登记规则》后,规定所有寺庙一律在6月底前重新登记,住持更迭也在登记之列。时值住持陈明彬去世,围绕监院安世霖的继任住持资格,寺庙登记受阻。
  社会局认为:“今安世霖既系当家名义,竟呈报接充住持,具结人又复含糊其辞,迹近影射,似未便照准,免滋纠纷。”要求白云观按惯例由诸山公推选举住持。后查阅白云观法卷时,又发现前后墨迹不同,在叙述陈明彬功德、传戒等史事时系一人之墨迹,“至叙弟子若干名,将法传与安世霖时,则系另一人之墨迹”。遂指令北平道教会调查,道教会三常委田子久、张子余、甄寿先联名呈复社会局,主张另选合适人选继任白云观住持。但因安世霖有权要相助,加之寺庙登记已拖延近两月,最后以社会局让步,同意安世霖暂代,完成此次寺庙登记。
  安世霖,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生,原籍河北房山,16岁出家。陈方丈传戒,他来观受戒,得到赏识。陈以安相貌清秀,人品端正,于传戒中,选其为下代观中主持人。陈羽化时,安已是监院。曾任华北道教总会常务理事的张修华说:“安世霖既无学识,又少声望,并且没有受过传徒的‘天地二号大戒’,又未经道众选举,根本不够做方丈的资格,是陈方丈在病重时,安硬逼着陈写‘方丈法’(类似遗嘱)传他作方丈的。庙中道士根本对他就不佩服。”十方丛林制度规定方丈死后另选新人,徒弟不能继承,故陈方丈写的“方丈法”有违祖制。
  二是派系争斗矛盾多――历史原因
  北京道教内部派系矛盾由来已久,沦陷期间,围绕成立华北道教总会,愈演愈烈。
  1941年,日寇为利用道教,由兴亚院下令,成立华北道教总会。请北京道教界久孚众望的地外火神庙住持田子久当副会长。田本正一派道士,却长住全真龙门派祖庭白云观下院的火神庙。对田当选安世霖不服气,遂令长住白云观百余道士,不得加入道教总会,否则启单。安还拉拢正一派道士、永定门外二郎庙住持张子余,挖田的墙角。并将白云观大批古物盗出,送日伪维持会会长江朝宗,以为靠山。
  对此,田借口白云观是全国道教祖庭,经呈伪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长王揖唐批准,以白云观为道教总会会址,并下达公事,让警察局局长余晋和令西郊警察署,派员弹压,以防安拒绝接管。不料,安得知后哭求伪市长江朝宗做主,强令余晋和不准出动警察。致使田接收白云观未遂,气火攻心,不久病逝。从此华北道教总会与安之间,结怨日深。致安种下祸根,成为道教派系斗争牺牲品。
  三是脱离道众树敌多――管理原因
  安聪明能干,接任后,即聘请学者编纂观史,延请音乐家编制经韵。又通过整章建制,观务治理井井有条。但安光走上层路线,认为只要有“政界要人撑腰,就能稳坐泰山”。故而严重脱离道众,多方树敌,致本观、外观及外来道众均对其不满。
  特别是顶回道教总会接收后,更得意忘形,飞扬跋扈,采用错误手段对待异己。白云观系十方长住丛林,对各地来挂单居住的道士,按例由庙里管饭,并分派打扫殿堂、种菜等职务,若外出念经、放焰口,还可分到经份零钱,此历代相传庙规。但安为挤走不服管的道士,强行废除十方丛林制度,对外地道士来庙挂单,一律不超过5天,原长住庙内道士愿走也不留。同时,伙食粗劣不管饱,不服劳役无口粮。道士抱怨:这不是修行,是做苦工。为规范道士言行,安制定法规玄范32条,惩罚手段依问题轻重分为:跪香、迁单、催单、开革、杖革、送究6类,十分严苛。纪事报报道“酿成惨案原因安道士御下过严”,可谓一语中的。   四是生活腐败污点多――自身原因
  一曰盗卖庙产。安世霖盗卖崇外四块玉地20余亩,卖洋9千余元,盗卖外三区铁轱辘把房屋30余间,卖洋10500元。道众认为,出家人不能从事物质生产,本应力守清贫,时各地水旱天灾,农民饿死者数见不鲜,出家人此时应安贫守分,且跪祷斯民祝福,或办理慈善救济事业,而安却以“香火地租收入日渐颓微”之故,出而募捐,甚至卖房卖地以增加收入。
  二曰作风败坏。安与多名女信众勾勾搭搭,关系暧昧。
  三曰多吃多占。安为一观住持,不与道众同甘共苦,“乃自行饮酒吃肉,杯盘罗列,而道众等所食者则有一半谷粒在内”,上下悬殊,不满者众。
  对上述指控,安认为是有人“纵其野心,觊觎权位,鼓惑道众,假借售地粮食之两小问题,遽欲推翻祖训强霖退职,私相授受,迫以强权,何其凶且愚也。”
  五是部门失控问题多――领导原因
  惨案发生后,纪事报以“平市百余道庙,无一不有纠纷”为题报道:“北平共有老道庙120处。牵入此次白云观事件之老道庙占40个以上,……除了比较小一点的,几乎可以说任何一个老道庙都有争吵,或者因庙产打官司,或者庙产有问题,最低限度是老道不守清规。”道教如此,佛教呢?纪事报报道广济、法源、拈花三寺主持情况,或指出“佛门有汉奸”,或揭发“众相不空,和尚争产互控。”并发表评论“火烧老道案行政司法当局所应负的责任”,指出“这件事的责任,我们认为社会局及法院是不能辞其咎的。”
  六是求告无门积怨多――社会原因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道众不堪忍受,为发泄怨气,便罗织安的罪状。首先群起攻击白云观账目不清,说安随便用庙里的钱向前门外几家银号、金店串换,搞投机生意。以此为导火线,1940-1941年间,道众多次联名向伪北平地方法院控告安等盗窃庙中古物,霸占公款,欺压道众。先是伪市府组成所谓清查委员会,对白云观全部财产进行检查清理,结果“观产有增无减”,法院据此宣布原告道士败诉。道士不服,提出上诉,伪法院不得不判处安世霖徒刑,以平众怒。但安上诉到最高法院,遇赦。众道士认为是安向伪法院行贿,又有江朝宗撑腰的结果。
  后来,有东北派道士在观内举事,联合道众,将安从方丈室扭出痛打,剪掉道冠,迫其还俗。此举乃火烧惨案的一次预演。但安不接受教训,反而变本加厉,在伪社会局支持下,将滋事道众驱逐出观。事后,被逐道众在外串联,多方奔走,连年向法院控告不休,但均未能获胜。
  “八一五”日本投降,国民政府追究沦陷期间宗教界上层人物的叛国行径,广济寺显宗、潭柘寺茂林等均以汉奸罪入狱。这使张教全等道士认为机会难得,遂控告安等勾结敌伪。状纸抄送法院、监察署、北平市长、北平行辕,直到蒋介石。不料,北平地方法院认为前华北道教总会掌权者系田子久并非安世霖,故不予立案。至此,与安对立的道士得出结论,既然状告无门,唯有自己动手。
  七是仓促应变疏漏多――直接原因
  安除走上层路线外,又与白全一狼狈为奸。白全一,1899年生,河北新城人。因与安观点立场利害一致,升监院。道众见安一人即难推倒,又增一人为其臂膀,更加惊恐。发案前一个月,挂单道士李明义与白口角,扬言杀白,得道众支持。白怕事态扩大,托人说合,结果以李撤单,白赠万元路费了结。但公愤未平,道众也看出安白二人欺软怕硬。
  此时,白云观内部矛盾一触即发。安白综合各种迹象,亦知大事不妙,遂找风水家“破解邪魔外祟”。风水家称,如将方丈院西南角建筑一厕所,即可免去一切祸事,若再将方丈居处挖一门通至长生殿内,建设大客厅一所,诸事当可顺利。安白如法大兴土木,从事改建。致使道众生疑,说安白二人又搞阴谋诡计,不如先下手为强。遂奔走相告,密议举事。安白改建殿堂,竟成惨案爆发的诱因。
  八是时局动荡变数多――现实原因
  从1928-1946,短短18年,却是一个时局动荡、外夷入侵、江山易主、政权更迭、重新站队、大浪淘沙的年代。先是南京政府取代北洋政府,致首都南迁,北京降格为北平特别市。其后七七事变,北平沦陷8年,在日伪统治下,又改称北京特别市。1945年8月抗战胜利,北平回归,南京政府一是忙于接收,中饱私囊;二是忙于反共,发动内战。无疑,这使各种矛盾空前交织、充满变数。因此,惨案的发生不是偶然的,乃是上述八个原因相互作用的结果。
  三、策划举事
  西便门内关帝庙,为白云观下院,有道士许信鹤,时年28岁,山西祁县人。1937年在河北易县水帘洞出家。虽未能参透道学“精进德业”,但勇气十足,好打抱不平。对安白二人飞扬跋扈,专横独断,欺压道众早就恨之入骨,蓄有杀机。经联络道友前后3次在其关帝庙内集会密议,一致认为,诉讼不能取胜,不如以整顿清规名义,根据“太上家法”第一条将安白二人烧死。但前两次会议因条件不成熟,举事日期未能最后决定。
  踌躇之际机会来,前黑龙江省军阀万福林的四姨太病故,拟11月11日请白云观道士应酬法事,需安白二人早出晚归。于是许信鹤、马至善、杜信龄又相约道士多人,于当日下午密议,决定夜间举事,并周密安排行动方案。晚间马至善、田恒义、陈志中先回白云观做内应。8时许,许信鹤等5人携煤油从关帝庙赶来,由马至善开大门,藏在大厨房,俟安白二人回庙睡下后动手。
  安白均住白云观方丈院内。安住东北角藏经楼下的方丈室,白住东客堂内。他们以为这里安全,其实如被占据,大门一关,即无路可逃。安白午夜归来。安回到方丈室刚脱衣躺下,许信鹤、陈志中突然闯入。安大惊失色,“什么事?”许陈厉声回答;“你违犯清规,今天处你一死!”安战栗说:“咱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这是干什么?”许陈不容分说,将绳子往安的脖子上一套,就往外拖,刚出方丈室,众道一拥而上,往安的嘴里塞石灰。   此时,马至善与65岁的李至慧闯进白全一住房。白虽素有武功,但已入睡,冷不防被绳子一勒,立时毙命。因院中柴草不多,道众先用大桶煤油泼向安白二人,后由田恒义用香头点火。轰的一下火光大作,众道七手八脚往上扔柴草。安没被勒死,只是闭过气去,经火一烧,马上醒了,立即坐起,又倒下来,声嘶力竭大喊救命。无奈庙大森严,四外旷野,谁能听见?只听“砰”的一声,大火将其肚腹烧炸,其状甚惨。至于白全一已被勒死,火烧时并无知觉。
  时有人提出以同法惩治知客陈诚明,因部分道众说情:“再看他一个时期,让他自行改过”,遂罢。此夜方丈院内一片恐怖,煤油人油俱燃,焦煳气味弥漫。大火熊熊,良久不熄,直到天降大雨把火浇灭。
  烧罢,为首道士便叫打起香板,召集全观道众。这时许信鹤已成众道之首,说:“为整顿清规,已将违犯者安世霖、白全一按太上家法第一条火化。”并让所有道士签名、按手印,表示都是同谋,没有主从之分。随后将杜信龄事先写好的黄纸隶字的榜文张贴在方丈院南墙,公布了安白罪状。榜文齐年盖月,用了朱红的“道经师宝”的三宝印,并有36名道士签名和手印。
  随后,许信鹤令陈志中将事先写好的呈南京政府蒋介石,市政府、社会局,警察局、法院的呈状5份用航空快信寄出。凌晨6时,许率众道士向市警察局郊四分局自首。11月14日,平市各大报纸纷纷刊登这一骇人听闻的消息。13日,市警察局饬令郊四分局将自首的36名道士逮捕归案。未料田恒义逃匿无踪,随向各地通缉。经预审,于14日下午2时,全部押解到北平地方法院。沿途观者甚众,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法院书记官藐汝霖、检察官任维屏、检察员范德全及法医会同管界警士现场验尸。法医验毕,填写检验记录,认为“系带勒痕,因火烧伤身死。”法警将许信鹤、马至善带至尸前,让其辨认,并在检验记录上签字。二道毫无惧色,从容叙述了当时作案情形。
  四、舆论导向
  案发后白云观被查封,当局认为道教界内部混乱亟待整顿,遂授意道教会在和平门内吕祖阁成立“道教整理委员会”,并由该会负责人孟广慧于11月17日向报界发表谈话,谓安白二道触犯清规,应令其停职,不应擅自火化。凶犯应受国法制裁。
  同日,各报刊登“法界要人”谈话,谓:“白云观惨案的发生是由于管理机关监管不严,众道士认为‘太上家法’等于国法,早应予以纠正。民国二十九年与三十年;安世霖被控,业经伪法院判处徒刑,但安世霖上诉至最高法院,因遇机会被赦,并非伪法院不理其事。安既屡被控告,即应更换主持,这样则不致发生此项惨案。此次行凶诸道士,犯罪已成立,按自首可减刑。惟视犯罪动机,应量刑惩处。以诸道士公布安白二人所犯条款,若以刑法而论,仅能判处徒刑四五年,今竟被烧死。不惟彼等无权执行,权且处分过重。”这个谈话意味给审判定了调子。
  各报刊则大多站在同情角度,对惨案进行了客观报道。有的刊登了控告安世霖的来信,有的认为要追究行政部门的责任。
  社会对案件议论纷纷,老道遭人戏弄。纪事报报道:“近日老道们都有点不好意思出门,有一个老道在西单繁华区出现,结果被一群报童包围,对老道高喊:‘快瞧白云观火烧老道的新闻,老道的姘妇是42岁的小脚娘’,弄得老道面红耳赤,抱头鼠窜,而入小胡同。”
  五、漫长审理
  11月20日,惨案由北平市地检处提起公诉。认为被告许信鹤与在逃的田恒义等人均有刑法第28条(共犯)、第56条(连续犯)、第271条第一项(杀人)共同连续杀人之嫌犯。其余各被告袁明理等人涉于本案,亦据有关条款向地方法院提起公诉。
  12月4日法院开庭调查,10日公审。因事先未透露消息,故旁听席不甚拥挤,最引人注目的是广福观住持孟广慧和龙泉寺和尚万义。上午10时,庭长唐秉钧、书记官张若虚、检察长王金岳升庭就座。先将35名道士押到。最老刘永慧76岁,最小曹明芳16岁。均面无惧色,有的笑容满面彬彬有礼,每人朝着座上一揖。许信鹤身穿崭新青棉道袍,足踏云履,依然以胜利者姿态出现。
  开庭后,首由检察官宣布起诉意旨,继而审讯。许信鹤在押期间,因听某同监难友说:“杀人固然是推不掉,但不能承认是预谋杀人。”所以突然改变口供,说是烧死安白二人纯系公愤,事先无计划。杜信龄亦未到现场动手,举火时,人手甚多,无法计数。安白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针对许信鹤“供词闪烁”,法庭改变方针,先讯马至善。马全盘招认:“因安白二人违犯法规,我与许信鹤相商,拟按太上家法第一条火化二人之身。第一次计划在9月30日;第二次计划在10月2日;第三次计划在11月11日。我与许信鹤、张教全、李至慧、陈志中、田恒义等人商妥,即于是晚行事。我与田恒义先回白云观,暗中通知各道友,准备接应。并计议,胆大者向前,胆小者随后。规定由许信鹤拉安、马至善拉白,田恒义点火。”庭长问:“田恒义哪去了?”答说,不知道。
  又讯陈志中、李至慧、杜信龄、陈金明等人,下午继续审问其余28人。供称或被迫抱柴;或根本不知;或听到打香板始聚客堂,听许信鹤说,为整顿清规,已将安白火化,命签字按手印,大家无法,不得不照办。最后问张教全,供:案发日赴关帝庙串门,遇许信鹤等7人商议整顿清规欲烧死安白,亦赞同此举。当晚去白云观,因腿脚不便,走路太慢,到观时已然举事。
  讯毕,律师凌昌炎代被告辩护。他强调白云观事件系全世界绝无,仅有中国具有的道教的“宗教革命”;不是一个普通命案,而是一个社会问题。众道士烧死安白,系为维护道教的命脉,其精神伟大有如西方的十字军,因宗教之革命而演成。
  最后庭长宣布,本案辩论终结。定14日下午宣判。退庭时,旁听席上广福观住持孟广慧刚要往外走,即被法警喝住,以为是36犯之一。经解释,才未被抓。可谓一大笑话。又有“错抓田老道”的更大笑话见诸报端,谓:“白云观案在逃之田恒义,刻正由当局通令严缉。顷闻田在西郊隐匿,日前由当局捕一五旬田姓道士,疑似田某。但其鬓发皆白,而田道现系二旬许,面麻,后经讯问方知错误,当即释放。”   12月14日下午,司法部街车马如云,要求旁听的有数百人。原定下午2时开庭,因旁听过多延至下午4时。庭长唐秉钧宣读判决书:许信鹤、马至善、杜信龄共同杀人,各处无期徒刑,褫夺公权终身。陈志中等16人共同杀人,分别各处有期徒刑15年、12年、10年、8年、4年。袁明理等16人无罪,取保释放。读毕并说明:许、马、杜共同谋杀安白两人,并在场参加杀害,本应处死刑,但因自首部分减刑,故改处无期徒刑。如不服,可于接到判决书10日内上诉。
  16名宣告无罪之道士,经北平道教会斡旋,由宣外达智桥德山木厂保释,德山木厂之房屋系白云观之庙产。但因白云观被封,其食宿暂在和平门内吕祖阁。有罪道士仍羁押看守所,谁料年仅16岁的曹明芳,因判刑受刺激过度,患神经病,饮食不进,终日哭笑无常。许信鹤等18人又请律师凌昌炎具状呈请法院,愿将曹之罪行分担,请将其保外医治。这就是:“小老道大闹看守所许信鹤具状请保外”。
  1947年元旦国民政府颁令大赦。理由是:抗战八载,艰苦异常,民不安生,易触法网,显与平时情形不同。今于胜利之后,值中华民国宪法经国民大会制定,明令公布之日,邦基永奠,建设方殷,尤宜依法颁行大赦,以启更新向善之机。内容为:除战犯、汉奸、贪污、烟毒外之刑事犯罪予以减刑或赦免。死刑减为有期徒刑15年,无期徒刑减为有期徒刑10年,有期徒刑或并科罚金者,减其刑期或罚金二分之一。
  1月7日判决书送达,但因大赦令未到,仍按原判宣布。众道士不服判决,提出上诉。1月30日纪事报报道“火烧老道案,高院将审理”,至此,该案移送冀高法院。这一等就是数月,获罪道士狱中度日如年。9月16日午后三时半,冀高院刑一庭庭长张崇德再审白云观一案。获罪道士皆云“烧老道系清规,并未注意法律”。检察官称“被告上诉意见认为安白二道判教,激于公愤,不得不按照清规将安白焚化,以尊道教,将国家刑法忘记,故不无斟酌余地,请审判长审情办理。”检察官的立场表明官方对此案开始顺应舆论,态度有所松动。
  最后,凌昌炎律师作了5点辩护。1.按大赦令各犯应在减刑之例。2.原判科刑时,未注意科刑,应注意条件。3.各被告之行为显系激于义愤,故尔出此,情有可原。4.各被告均曾自首,理应减刑。5.各被告之烧死安白二道,旨在为道教铲除叛逆,故请庭上重新斟酌,减轻罪刑。
  9月20日下午4时半,案件由冀高院刑一庭张崇德庭长主持宣判:许信鹤、马至善、杜信龄共同杀人,各处有期徒刑5年,�f夺公权3年。陈志中等亦分别减刑。曹明芳等人或因缓刑,或因无罪当庭开释。至此,案件终以民众、舆论、当事人等都能接受的判决结案。
  六、善后处置
  案发后,平市当局组织了白云观保管委员会,委员由警察局2人、社会局2人、白云观2人、北平道教整理委员会2人、天津道教会2人、北平士绅5人,共15人组成。12月19日在和平门吕祖阁举行成立大会。北平士绅、书法家、道教居士潘龄皋为委员长,广福观住持、北平道教整理委员会主任委员孟广慧副之。
  其后,保管委员会进驻白云观。当晚举办黄篆道场,对安白二人住室除污净秽。接管清查用时三四个月,发现地契一大箱子,古玩玉器不少。经查安屋内三多:缎子多达10余匹、帽子多达10余顶、鞋子多达10余双,极为奢侈豪华。而存折无踪,司账已逃,账房只有50多块银元和几口袋铜子,乃庙会打金钱眼所用。猜测司账和在逃道士已将存款偷走。最后只能就现有财物造册。
  据天津天后宫住持张修华回忆:“我们在白云观住并会同接收,虽然担惊受怕并肩负很重责任,但却着实享受一番,天天吃御膳房的素席。原来前清慈禧太后曾由太监李莲英伴驾,于某年正月十九日到白云观会神仙。当时方丈是高仁同。事先宫里派去专做素席的御膳房厨师姓马,事后慈禧一高兴把御膳房连同厨师一起赏给白云观了,世代相传给白云观做饭。因此,不少达官显贵、阔佬,想吃顿好素席往往夤缘设法到庙里来吃。白云观厨房名声在外,身价十倍,绝不到外面做饭。我们办理接收,天天吃的是御膳房的全素席,大饱口福。”
  白云观新住持由潘龄皋举荐沈阳赵诚藩道长充任。档案记载:潘龄皋先生称,赵诚藩目前尚在沈阳,其人品行、学识、经验均足充白云观住持,如蒙核准(市长之允准矣)不仅余等可以卸去责任,而白云观亦可少受损失也。这一举荐得到道众认同,并经市社会局批准。
  惨案后,19人坐牢。因无钱行贿,备受折磨,2年死了8个,剩下的每个人也都处在死亡的边缘。由于道教、道士形象受损,惨案后的第一个春节庙会,据《世界晚报》报道:“今日为白云观顺星日,前往烧香及游逛者,虽较过去数日为多,但与往年比较相差甚远。”这不能不说与活烧老道案有直接关系。
  时过境迁,新中国成立后,也许是从维护新政权的稳定出发,也可能是从维护道教的信誉考虑,白云观活烧老道案渐被遗忘,至今鲜为人知。不过,透过惨案的起因、经过、善后,却有诸多启示于今人,如怎样对待安世霖一类有问题的人,怎样善待群众的反映,怎样处理有关宗教寺庙的问题?历史经验还是值得借鉴的。
  (作者系北京市档案学会原副秘书长) 【熊光宪会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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