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铁志领导怎样说话

来源:百科 时间:2016-08-17 09:20:56 阅读:

【www.zhuodaoren.com--百科】

【朱铁志领导怎样说话】

朱铁志领导怎样说话(一)
朱铁志杂文一组

【朱铁志领导怎样说话】   小款情结

  所谓“小款”,当然是相当于“大款”而言。他们有点儿钱,但不若大款的款大,在富人面前,他们是穷人;在真正的穷人面前,他们算得上富人。其小款情结,也多半表现在穷人面前,在穷人的寒酸和窘迫中,找到作为“款”的心态和感觉。如若换在大款面前,他们非但找不到这种感觉,还要平添几分烦恼和自卑。谚曰:“一万不算富,十万才起步”,小款的经济实力,大抵在这个档次。
  “小款”之所以能成为“小款”,多半源于他们具有某种令人艳羡的东西。或有一个好爸爸,使之翻云覆雨之间财源滚滚;或有一层好关系,干爹表叔成全照应,不费大劲,生活就在小康以上;或有一个好职业,出入合资企业,穿梭于洋人之间,在白领面前是准白领,在蓝领面前自我感觉是白领;其身份不尴不尬、收入不高不低。
  小款们一般都会点儿外语,但不纯熟,在外国人面前说话喜欢外语里掺汉语,在同胞面前说话喜欢汉语里夹外语。所以外国人看他们是中国人,中国人看他们有点儿像外国人。他们通常都能对心中向往的国度耳熟能详,说起纽约、伦敦,就像说自己的老家。也许是在写字楼里呆久了,说话办事表情夸张,不时摊开双手、耸动肩膀,作无可奈何状。他们一时还买不起车,但熟悉各种牌子的各种车型,说起法拉利、劳斯莱斯,就像说自己的自行车。到独资企业后,他们逐渐改变了口味。原来吃得好好的米饭面条突然吃不惯了,对西餐却情有独钟、相见恨晚,以至于到后来连吃馒头也改用刀叉,喝黄瓜汤也把汤匙往外撇。周末的晚上,他们喜欢开个“派对”什么的,但苦于住房面积有限,“派对”只能以写意为主,欢实不起来。“小款”朋友一般忌讳人家提起他们的乡下表兄,甚至不太喜欢别人说到自己的父母。倒不是因为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而是觉得穷亲戚有损于“小款”的身份。如若家住大城市郊区,他们一般直接说那所毗邻的大城市,比如家住丰台,他们干脆说住北京,不愿与人��唆。这些人的着装,介乎北京、上海、广州和巴黎之间,有点异国情调,但不浓;有点民族特色,但不地道。一眼看去,便知是伪民俗、假土气,要的是那么一种不同凡响的劲儿。
  你说不出“小款”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一个人一个活法,人家不杀人、不放火、不抢粮食,也从没碍着谁,你看不惯那是你的事。但你分明感到他们的与众不同,不知是羡慕,还是讨厌。你觉得他们有点神秘,有点特立独行,细看之下似乎又没什么特别。他们无补于世,也无害于人,是都市生活多样化中的一样,是美丽人生各色人等中的一等。他们也许在奔向大款的路途中美梦成真,也许在不期而遇的遭际中重新回到他们原来属于的那个阶层。对于比他们强的人,他们充满敬畏和艳羡的感情;对混得不如他们的人,他们有一种淡淡的藐视。对自身的优越,他们毫不隐讳,并且利用各种可能的机会展现之。去过两趟欧洲,回来就觉得北京“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坐过一回头等舱,下了飞机就大谈经济舱能把活人憋死。好端端的北京话,忽然带上一些港味,而且故意不把句子说完整,好像说完整的普通话是一件很费力的事。熟悉的朋友见面,常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明明上帝给了她一张不错的脸,非要自己花重金重新装修一张新脸;亮闪闪的一头黑发,转眼变成了黄毛,让朋友邂逅时分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作为“小款”,一般都有一次以上的离婚经历,以验证自己魅力的不衰。但这种验证似乎也不敢多搞,因为有限的财产毕竟经不起多次瓜分,见好就收了。“小款”的所作所为也许不合常理,但合法律;也许不合常规,但合“新观念”。不管你喜爱与否,他们是阳光下独特的“这一个”。作为被“小款”鄙视的工薪族,我们除了会心一笑,还能说什么呢?
  论倒水
  旧时官场的险恶,不单表现在凌迟车裂、株连九族上,更表现在鸡零狗碎的日常生活之中。相对于酷刑的残忍,“日常小事”似乎不足挂齿。但看过朱世慧的戏剧小品《奴才》的人,无不对官场生活不寒而栗、齿冷三天。甚至可以说,官场的险恶恰恰表现在人们习焉不察的小事上。有关的记载在二十四史和野史笔记中俯拾皆是。今天不说别的,单表一表“倒水”。
  众人聚会,相互倒水,即表示关爱和尊重,也使气氛融洽,本是人之常情,寻常小事,不必论的。但一杯清茶到了官场,情形就大大地不同了。倒与被倒,先倒与后倒,多倒与少倒,快倒与慢倒,转圈儿倒与固定倒,都大有讲究。倒好了,事半功倍,能倒出仕途经济。倒坏了,事倍功半,能倒掉顶了多年的乌纱。可别小瞧了这杯茶,在它的清纯澄碧之中,多少人青云直上重霄九,多少人倒霉背运下地狱。它是海,在平静的外表之下孕育波浪;它是云,在洁白的表象之中聚集风暴。倒这杯茶,非有十年八年的修炼不能到火候。它的学问,是令人不得不仔细揣摩、悉心领会的学问。除非你远离官场,否则它是你的必修课。打四分,可以维持现状;打五分,可以继续升迁;打三分,就得卷铺盖滚蛋。有人悟性高,三五年无师自通;有人悟性差,十年八年仍不得道,最后冤死在这杯茶里亦未可知。套用一句“文革”语言:这哪里是茶,分明是……
  假如你光临官场,不必看座次、问尊卑,一看倒水的情形就什么都明白了。那位手提暖瓶、点头哈腰,硬把挺直的身板儿弯成四十五度的中年男子,必定是仕途坎坷又贼心不死的家伙。再看那位天庭饱满、满脸油光、挺着肚子的先生,一面提着暖瓶,一面声音洪亮地招呼着“大家喝水啊、喝水啊”,似乎正把玉液琼浆赐给子民,他不是领导谁又是呢?也不妨关注一下那位花枝招展的女士,虽说年龄显然已逼近中年,但看装束、听声音,似乎正走着“今年二十,明年十八”的路子。倒水时分,嘴里也不闲着,先是一个柔美的亮相,接着就是一声嗔怪:“开起会来就忘记喝水,上火怨谁呢!”表面上是指责,可听起来简直比奉承还舒服,要不那位满脸油光的先生怎会乐得合不拢嘴?这位半老徐娘是什么身份还用我唠叨么?
  有时倒水还要冒另一种风险:不倒吧,领导不满,觉得这个人怎么这样傲慢;倒吧,群众不满,觉得这个人是个马屁精。倒亦忧,不倒亦忧,进退两难,这倒如何是好?就要审时度势、权衡利弊,果敢行事。群众虽然能咋呼,毕竟只能制造舆论,不能制造利益。所以精通“倒术”的前辈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主攻领导,兼顾群众”的套路。迄今为止,均无大碍,这就令人深思。   说是一杯水,其实不是水,旧日官场的情形就是这样,人性的扭曲、人格的畸变、人与人关系的异化,就在这一杯水的倒法中发生了。说来令人惭愧,所谓人的尊严、人的价值,有时真是脆弱得很。不过是一点权力、些许诱惑,人就变成杯中的一缕茶叶,随波逐流了。
  但愿旧日的故事永远成为过去。谁想喝水,自己倒就是了。别往茶杯中附加那么多不属于人的生理需求的东西。
  关于杂文的零思片想
  杂文,是射向封建主义及其直系亲属官僚主义的枪弹。也许对于强大的敌人来说,其火力未免太微弱、杀伤力太有限。然而伟大的战役从不排斥弱小的力量,不能断其一指,伤其十指也行;没有微言大义,微言小义也可;不能入木三分,入木三厘也不错。
  不能发现真理,起码可以热爱真理;做不到全说真话,起码可以尽量做到少说假话,不说废话,鄙弃空话、大话、套话,尽量捍卫说真话的自由和权利。
  不被鬼脸所吓,也不做鬼脸吓人;不被媚态所惑,也不谄媚于人。
  杂文的骨髓里有钙,有铁,有钢,有一切宁折不弯的材料和品质。
  见不得冷脸的人,不要写杂文;耐不住寂寞的人,不要写杂文;见官腿软的人,不要写杂文;见钱眼开的人,也不要写杂文。
  不做吹捧者吹捧的奴隶,也不做诋毁者诋毁的奴隶。喜也杂文,悲也杂文,荣也杂文,辱也杂文,然后近乎杂文家。
  杂文虽小,但不拒广博。专业的杂文家其实不是好的杂文家,没有专业背景的人难以成为杂文家。然则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就一定能当好杂文家么?也未见得。
  ――学养固然重要,人格更不可缺。
  笃信“学而优则仕”的人,当不了杂文家;希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人,当不了杂文家;梦想学而优则商、学而优则名的人,照样当不了杂文家。
  世间砖头万种,唯有杂文这块砖头最硬;然而用于“敲门”,最不灵。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笑;搬起杂文砸自己的脚,可敬。
  杂文不是手电筒,要照亮别人,先要照亮自己;要解剖社会,先要解剖自己。杂文崇尚“社会批评、文明批评”,更要“三省乎己”,把自己“撕碎了给人看”。
  没有理论的创作是经验主义的瞎子摸象,没有创作的理论连苍白贫血都谈不上。
  真正的杂文家应该是社会良知的代言人,应该具有“强烈的正义感和鲜明的平民意识”。
  杂文不能泄私愤,但它可以泄公愤,要爱人民之所爱,恨人民之所恨,杂文不能表达人民的爱憎,就彻底失去了存在的根据。毛主席对作家说过:我们感谢你们!是因为人民需要你们!
  当然,“公愤”有时未必是真理在手,“私愤”也不见得就是宣泄个人怨恨。当万人皆醉的时候,那个清醒的人就可能惹来“公愤”,然而到底谁离真理更近,恐怕还很难说。布鲁诺被处以火刑的时候,没有人怀疑他是“疯子”。而时间证明,恰恰是当年那些认为他是“疯子”的人自己疯了。
  如此看来,关键不在于泄私愤还是泄公愤,而在于那愤怒究竟在多大程度上代表着正义和民众。不仅如此,愤怒的属性还要与时俱变,当年引起“公愤”的思想,也许为后人所敬仰;当年脍炙人口的“意识形态”,可能沦为祸国殃民的歪理邪说。
  杂文家怕人家对号入座,担心由此罹祸;杂文家又怕人家不对号入座,好人坏人看了都没感觉,那还叫杂文么?能够让人对号入座正是成功杂文的重要特色。
  然而无论如何,杂文家是拒绝利用自己的文体优势进行人身攻击的。即便某人为事实和法律证明是十恶不赦的恶棍,杂文家也无权对其进行人格、人身侮辱。对事不对人,是杂文家不成文的行业规矩。
  杂文是最易引起争鸣的文体,因为杂文家思想最活跃,感情最炽烈,为人最坦率。黄一龙说,杂文家的血液沸点很低,只需五十度就沸腾了。而我说,杂文家有时又是最冷静的人,当所有人都轰轰烈烈的时候,能够保持相对清醒的,正是那个叫做杂文家的人。
  照世俗的标准看来,杂文家都是一些“傻乎乎”的人,是一群没有城府、很不成熟的人。这就是为什么杂文家的言行总是遭到“人情练达”之士嘲笑的原因。
  从某种意义上说,“易冲动”是杂文家最可宝贵的品格,正因为他们“脆弱”、“敏感”,动辄火冒三丈,所以他们能够路见不平,秉笔直书,即便遭受误解、受人诽谤,也在所不惜。
  他们的“冲动”与其说来自价值观念,不如说来自固有的血性。世上有那么一种人,见着坏事就要批,遇到恶人就要打,不是认为不这样做有违是非标准,而是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们是一群靠“本能”行事的人。令人欣慰的是,这种“本能”是长期积累、修炼、沉淀的自然结果,是由自觉追求到自然而然的“自动化”过程。
  对于杂文家来说,匹夫之勇易得,深刻老辣难求。抡圆斧头排头砍去虽也需要排山倒海的气势,但那毕竟是连李逵也能做到的雕虫小技。而在复杂的战局面前审时度势,迂回进攻,闪转腾挪,举重若轻,一招制敌,大获全胜,甚至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才是战略上的高境界。
  对三百六十行而言,写杂文依然是高风险工种。在现有条件下,它还没有劳动保护,没有特殊津贴,社会地步不高,从业危险不小。杂文家有点像走钢丝的杂技演员,既要走得平稳安全,又要走得潇洒漂亮,不能显出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样子,要心平气和、从容不迫。
  对于杂文家而言,在危险的环境中作业,安全生产当然是第一要义。保全自己才能消灭敌人,这个道理是不消说的。杂文家的保全自己不是放弃人格的苟延残喘,不是没有原则的明哲保身,而是一种职业需要的生存智慧,是为了人民利益而持续发展自己的必备素质。
  杂文家不是随心所欲的放纵主义者,他们既不放纵自己的私欲,也不放纵自己的思想和勇气。他们鄙视“过把瘾就死”,崇尚“永远过瘾永远不死”。他们不仅认为经济社会需要持续发展,人类的精神文明也要持续发展,鲁迅先生所倡导的“韧性的战斗精神”,尤其需要持续发展。中国有几千年的封建文化传统,历史的重负和优秀的传统一样悠久,杂文家任重道远,焉能“过把瘾就死”?那既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更是对历史和人民的不负责任。   杂文家大都是些“喜新厌旧”的人,他们本能地拥抱新事物,拒绝旧观念。即便是对待自己的文章,也总是不满足,必欲创新而后快。不能在思想观点上创新,起码在材料视角上创新;不能在材料视角上创新,起码在语言文字上创新。他们视杂文为文学的一支,不仅关心要说什么,更关心怎样说;不仅要表达得真诚晓畅,而且要表达得艺术漂亮;不仅要把杂文写成战斗的檄文,而且要写成典雅精致的美文。
  真正的杂文家往往不太喜欢杂而无文的杂文。在他们心目中,杂文与时评有着明确的界限。并不是排成楷体字的就是杂文,也不是放在花边里的就是杂文。
  杂文之“文”是文明之文、文化之文、文学之文、文雅之文。
  所谓文明之文,是说杂文所昭示的思想观念也许不是最新的,但它必须是符合人类文明精神的。它拒绝在正义幌子下的倒行逆施,反对在集体名义下的一己私利,排斥在文明假象后的野蛮粗暴。一切陈腐的、恶浊的、反人性、反人道的思想主张和集权意志都与杂文无缘。
  所谓文化之文,是说杂文必须有学养灌注、学理贯通、学问滋养。朱光潜先生说过:“不通一艺莫谈艺”,即不通晓一门具体的艺术最好不要妄谈美学和艺术规律。写杂文也一样,空怀一腔热血是不够的,必须有自己的精神家园和思想依托。那家园和依托,便是深厚扎实的学问基础。文、史、哲、政、经、法,抑或天文地理、花鸟鱼虫,总要通晓一门,略知其他,这是为文的起码条件。
  所谓文学之文,是说杂文作为文学的一支,必须遵循文学创作的一般规律,讲究形象思维、框架结构、谴词造句。文章总要体现文学的一般特征,读来不仅有思辨的震撼,也有欣赏的愉悦,让人齿颊生香,回味无穷。
  所谓文雅之文,是指杂文的一种内在气质,它是文明、文化、文学综合作用到一定程度的自然结果,是一种下意识的流露,是一种不经意的表达,好比腹有诗书的谦谦君子,又好像长于名门的大家闺秀。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文雅,是长期修炼、自然积淀的结果,火候不到,是学不来的。东施效颦,徒增笑柄而已。
  时弊是杂文存在的社会土壤,没有时弊就无需杂文,从这个意义上讲,杂文是永恒的,因为时弊是永恒的。如此说来,时弊成了杂文家的“衣食父母”,就像小偷是警察的“衣食父母”。有趣的是,杂文家并不感激时弊,就像警察并不感谢小偷。相反,鲁迅先生早就声明,希望自己的杂文“速朽”。不幸在于,时弊似乎比杂文更有生命力,就像小偷之顽强丝毫不亚于警察一样。对于眼里不揉沙子的杂文家来说,想不写杂文还真不那么容易,就像警察想“下岗”,小偷还“不答应”呢。
  杂文不是虚构文体,它因而常常被某些“文学家”排斥在文学家族之外。不过,关于杂文是否是文学的争论,在我看来实在无足轻重。文学已窘迫到难乎为继的程度,好像也风光不到哪里去。而《杂文选刊》《杂文月刊》在文学刊物普遍不景气的情况下,依然销量迅速攀升,好像并未陷入“生存困境”,这不仅昭示着杂文的生命力,也昭示了人心的向背。
  虚构文学可以思接千载、神游八极;杂文同样可以把自己的触角深入到生活的每个角落。君不闻生活比想象更精彩,而杂文的生存空间无比宽阔,杂文家想下岗似乎比小说家还难。
  与其他文学门类相比,杂文的境界更是“有我之境”。离开创作主体的爱憎取舍、喜怒哀乐,杂文就成了不知所云的个人梦呓。所谓“零度情感”、“纯客观观照”是与杂文不搭界的。
  杂文中的“我”,是“我”的思想、“我”的感情、“我”的有别于众人的高度个性化的话语表达;是“我”的学养背景、“我”的见识、“我”的特殊的格物致知路径的集中外化;这个“我”既是大写的“我”,因为它代表了多数人的价值取向;又是小写的“我”,因为它在具体的思维方式和话语选择上,唯恐与人雷同。
  杂文毫无疑问是“讲理”的,但那理寓于事中,寓于情中;通事理、达性情,因而能深入人心,舒解郁闷、化解块垒。
  杂文的叙事需是文学化的,要有韵味、有趣味;杂文的抒情,须是抒真情。情景交融、理趣相生,是构成杂文区别于其他文体的重要特征。
  杂文是克隆技术的死敌,它追求独特的“这一个”,而不能容忍克隆思想、克隆情感、克隆文体、克隆语言。对于创作个体而言,杂文批量生产之日,正是创作枯竭之时。
  如果我死……
  都说人生是一条生生不息的河流,而我以为,那是就整个人类历史而言的。对个体生命来说,生命是短暂而脆弱的。不论你荣华富贵,还是穷困潦倒,生命的起点与终点不过咫尺之间。有道是人生苦短,转眼就是百年。又有人说“神龟虽寿,犹有竟时”,生命的长短不过是一道简单的相对论命题。如此说来,需要那么在意长寿与否么?需要在生命的自然延伸中那么在意世俗的评价么?
  如果我不得不死于癌症,我请求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不必为我作无望的救治。因为我知道,有些癌症之所以叫做绝症,是因为现代医学暂时还拿它束手无策。所谓人道主义的救治,本意在延续人的肉体生命,其实无异于延长人的双重痛苦。我知道我虽然叫“铁志”,但其实意志很薄弱,很可能经不起癌症的折磨。我不想辛苦挣扎一生,到头来再丧失做人的起码尊严,缠绵病榻,身上插满各种管子;也不想家人为我的生不能、死不得而悲伤难过;更不想单位为一个已经完全不能生存的人发工资、报药费,增加额外的负担。我甚至还有一种或许自私的想法,就是不想以肉体的痛苦成全子女的孝道和医生的人道。病长在我身上,痛苦是自己的,而那些外在的道德评价要以一个病人的痛苦作条件,不是显得有些残酷么?我的家人、我熟悉的医生,没有一个这样的人。虽然我们国家至今没有为安乐死立法,在我的有生之年也未必能够通过这样的法律,但我由衷地赞成这样的法律,将在可能的范围内尽其所能呼吁这样的法律,并且非常愿意身体力行这样的法律。即便我做不到“生如夏花之绚烂”,但我期待“死如秋叶之静美”。
  如果我死,决不希望别人为我写什么生平事迹之类的东西。我的生平早已用我的行动写在我生命的轨迹上,用我的文字写在我的作品里。“荣”不因外在材料而多一分,“辱”不因外在评价而少一毫。乞求高评价,说明缺乏底气、没有自知之明,无异于自取其辱;假作谦虚状,显得故作姿态、装模作样,也不免贻笑大方。如果再为被确认是一个“什么工作者”,而不是一个“什么家”而烦恼,那就更加不堪,更加滑稽可笑,更加叫人不齿。我知道通常的情形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实我清楚,“也善”的“其言”不只出自将死之人,更是出自单位的人、周围的人,谁会对一个弥留之际的生命吝惜赞美呢。评价越高,说明将死之人弥留的时间越短。明白这一点,还有什么想不通的?还有什么不能通达一些、超然一些呢?既然生命都将随风而逝,几句好话又何必太当真呢?假如一个人活到弥留之际还不清楚自己是谁,还要依靠外在的评价确认自己,做赞美者赞美的奴隶,做诋毁者诋毁的奴隶,不是非常可怜又可悲么?别人怎样想是别人的事,我决不想做这样可怜的人。   如果我死,决不希望举办什么追悼会、告别会、追思会一类的会议。喜欢我的人早把我留在心里,讨厌我的人巴不得我早点儿滚蛋。开那么一个会有什么意思呢?开给谁看呢?无非是在我毫无生气的脸上涂上俗不可耐的胭脂,将我冰冷的尸体装进崭新的西装,然后抬将出来,摆在鲜花丛中,如果幸运,身上或许还会盖上一面庄严的旗帜。接下来是我的亲人悲悲戚戚地竖立一边,喜欢我和不喜欢我的人鱼贯而入,或真情悼念,或假意悲哀,都要绕着我走一圈儿。如果我真有灵魂,我会为此感到莫大的不安。在北京拥堵的街道上,我要为展览自己的尸体耗费同志们起码一个小时的路途时间,还要为瞻仰自己并不英俊的冷脸再耽搁大家起码一个小时时间。两个小时加在一起,半天就交待了。一个人的半天是何等宝贵,假如真有那么几十人上百人前来,其损失真可用“巨大”来形容。朱某终其一生,不愿给任何人添麻烦,何必死了倒来折腾大家呢?
  如果我死,决不购买高价骨灰盒,决不定购墓碑、墓地之类玩意儿。我虽然在学术上毫无造诣,但毕竟混进最高学府,正儿巴经地学过几年哲学,至今还保留着母校颁发的哲学学位证书。我知道人死如灯灭,生命不复返。虽说“物质不灭”,但作为生命形态的个人死就死了,转化为别的什么东西,已不是我所能左右和关心的。既然生命都没了,还在乎那堆骨灰放在什么盒子里干嘛?不少人一辈子没活明白,有一室的房子时争两室的,有了两室的又争三室的,一生就这样争啊争的,其实最后大家都复归“一室”。而就这一个小盒子,还要分出玉石、玛瑙,檀木、樟木,抑或普通石料和木材,真是想不开啊。我死以后,决不保留骨灰、决不把那无聊的东西放在盒子里吓唬孩子。如果妻女听我的话,应该先将我所有能用的器官免费捐赠,假如它们能在其他的生命里得到新生,我将感到莫大快慰。然后应该将我的尸体交给医学院作解剖教学用,假如学生们从我身上能够学到一点有用的知识,我又将感到莫大快慰――人死还能有一点用处,岂不反证了活着的时候也不是浪费粮食的货?再接下来就该果断地把我火化,趁热把我的骨灰埋在随便哪棵树下,我的灵魂或许可以随着绿叶升腾到天国里去。既然骨灰都作了肥料,墓地就更没必要了。咱们国家本来地少人多,我就不要跟活人争地盘儿了。既然连块墓地也没整,墓碑就更没必要了,还是留给农民盖房子、垒猪圈吧。
  屋顶上的山羊
  早年的阅读往往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而阅读中感受的思想震撼和精神享受,可能会影响人的一生。在我驳杂的阅读经历中,《伊索寓言》就是这样一本留下深刻印象的好书。当年只是把它当成有趣的故事看,及至做了父亲,在给女儿讲故事的时候重读那些充满寓意的优美篇章,才真正开始反刍沉淀在心底的人生道理。在把女儿送进梦乡的时候,也把自己带进思想的家园。
  记得书中有一则《屋顶上的山羊》给我的教益特别深。故事说,山羊站在屋顶上吃稻草。一只四处觅食的狼从下面经过,想找顿饭吃。山羊不无得意地对狼说:“你今天早晨好像情绪不太好,你是不是在找鼻涕虫或毛毛虫,然后用你那难看的大牙把它吃掉啊?也许你可以赶跑牛奶碗旁边的母猫弄点吃的吧?”狼抬头看了看屋顶上的山羊,鄙夷地说:“吃你的陈稻草吧!你站在屋顶上胆子大,说话嘴硬。但你敢下来,让我们站在同一平面上,很快就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强者。不要忘了,使你高大的不是你自己,而是屋顶!”
  这则寓意深长的故事让我沉吟良久,感到脊背发凉,有一种被人当头棒喝、幡然醒悟的感觉。
  在我不长不短的人生履历中,颇有几回站到“屋顶”的经历。比如当年如愿考上北大,就很有一些熟悉的长辈把我夸得天花乱坠,什么“一考成名”啊,什么“青年才俊”啊,好像我真的做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一下子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后来置身燕园,方知山外有山,楼外有楼。不要说和真正的“青年才俊”相比,就是和普通同学相比,我的综合素质和各方面能力,也不过中等水平而已。北大这座高高的学术殿堂,无形中膨胀了我的良好感觉、抬高了我的有限身价,使我忽然“高大起来”。而扪心自问,其实不过是“屋顶上的山羊”而已。
  大学毕业后,分到一家著名的政治理论刊物工作,又有不明就里的朋友把我说成“理论权威”。这让我更加不好意思。我所供职的刊物,的确是神州第一刊。它的性质和地位决定了它应该具有“权威性”。事实上,在它辉煌的履历中,的确涌现出一批又一批各色各样的“理论权威”。从这个意义上讲,它也算是一座“高高的屋顶”吧。而如我这般后来者,究竟算是真正的理论权威,还是“屋顶上的山羊”,只有自己最清楚。工作的关系,我们常到各地走走,人家照例客气地把我们杂志叫做“权威刊物”,把我们这些供职于此的编辑叫做“理论权威”。每当此时,我都羞愧难当。因为“应然”不等于“实然”,使我“高大”的,只是身处的地位,是狐假虎威,至于真实的自己,依然不过是“屋顶上的山羊”而已。
  再后来我开始尝试写一点杂文随笔之类的文字,零星地发表在报刊上,积累得多了,也出过几本小册子。又有读者把我称为“杂文家”,甚至“著名杂文家”。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心想:如今的“家”也太好当了。好在这时的我已有了一把岁数,别无长进,自知之明却多了几分,心想:什么杂文家,不过是“屋顶上的山羊”而已。
  人生在世,由于各种机缘,总会幸运地遇到一些“屋顶”。初到上边的时候,还多少有些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唯恐“高处不胜寒”。时间长了,可能就有些适应、有些麻木、有些习以为常,假象重复多次成为常态、假话说过千遍成为“真理”,最后连自己也信以为真了。因为人性的弱点原本如此:被叫做“青年才俊”,总比被喊做“傻瓜”舒服;被尊为“理论权威”,当然比被认做“白痴”好受。世上的“屋顶”五花八门,什么权力、地位啊,金钱、虚名啊,等等等等,不一而足,都可以使人飘飘然起来,闹不清自己是谁,是什么使自己变得“高大”。高高的屋顶仿佛云里雾里,容易叫人摆不正自己在人群中的位置,错误地以为自己处处高人一头,时时胜人一码。别人不这样认为,还很不习惯、很气愤呢。问题在于,当“屋顶上的山羊”顾盼自雄、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时候,留给狼“仰视”的,除了黑洞洞的鼻孔和虚妄的自负以外,还有什么呢?它错误地认为自己是可以嘲笑“狼群”的“虎豹”,而地球人都知道,说到底,它不过是“屋顶上的山羊”而已――而已而已。   云中谁寄锦书来
  电脑的普及,使文字书写急剧退场。用惯了纸笔的中老年人,还在挣扎中试图挽住书写的臂膀。而年轻一代,已然习惯了无纸化的生存。提笔忘字,渐成常态;书法之美,只在少数书家手中流连。在手机和信箱越来越便捷的当下社会,能够收到一封手写的书信已是一种幸运,能够收到一封文辞淳美朴实、书法俊逸洒脱的书信,简直就是一种奢望。传统尺牍信札中所包含的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似乎正渐行渐远,使即便不算老派的中年人,也不免感到一丝惆怅。
  我算幸运的,工作和个人写作的关系,使我常常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熟悉或不熟悉的朋友的来信,其中不乏理论大家和文学名家的信札,有的文白间杂、言近旨远;有的雅淡平和、娓娓道来;有的词锋犀利、一语中的;有的嘘寒问暖、饱含温情。信封和信札抬头、落款的书写,无不十分讲究,不论是称谓的选择,还是书写工具的使用,都能看出文字背后所蕴含的学养功底和书写者的气质风神。严秀(曾彦修)先生是党内公认的理论家,在九十多岁高龄时写给我的书信中,总是以“同志”相称;著名学者、杂文家、出版家何满子先生生前赐信于我时,已是耄耋之人,每每以“铁志兄”相称,使我在受宠若惊之余,更感到前辈学者的高尚情操。
  与此同时,我也收到大量别样的来信,其中尤以来自报刊者居多。有的在我名字之后不再有任何称谓、迹近被通缉;有的信封书写七扭八歪,偌大的天地间几行纠缠在一起的米粒小字,仿佛捆绑的螃蟹。至于行文的直白浅陋,甚至粗暴无礼,也是不时要面对的无奈现实。我猜想,那些奉命书写公函和寄送样报的人,很可能是一些临时雇佣的文化水准不高的朋友,抑或是虽然大学毕业,但从未经过起码的书信礼仪训练,即便是写信给自己父母,大概也是同样一副派头吧。
  我自信不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人,也不是一个虚荣的人,被人如何称呼,于我从来不是问题。事实上,在单位里我喜欢同志们对我直呼其名,以为那是一种很高的礼遇。相反,被人称呼职务、尊称老师之类,总有一种内在的不安。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轻视起码的礼仪,或全然不顾传统的文明习俗。翻看老一辈学者作家的书信,“先生”、“足下”、“钧裁”、“璧还”、“劳步”、“斧正”、“雅教”、“拜辞”、“台鉴”、“俯允”等敬语随处可见,浸润在字里行间的那份优雅和谦和,透露出长期文明熏陶下谦谦君子所特有的从容和自信,正是“尺牍书疏,千里面目”,“虽则不面,其若面焉”。
  而今,传统的书信文明似乎已成远去的雅乐,只能在杂乱无章的信息洪流中若有若无地存在,只能在先人的收藏中依稀可辨。而在新潮的“穿越剧”中,别人的父亲成了“家父”,自己的爸爸却变为“令尊”。经过“反右”、“文革”等文化浩劫,中年以下的朋友旧学功底无从谈起,新学修养也难尽如人意。于是乎,粗鄙文化盛行、庸俗观念当道,肉麻成有趣,流氓成英雄。听一听身边人的谈吐,看一看手边的报刊,文明含量几许、文化水准如何,相信大家会有自己的判断。至于网络语言,新则新矣,有的甚至不乏有趣,但说到底,无非是一种缺乏文化含量的戏说而已。
  文化的发展繁荣离不开对优秀传统文化的自觉与自省,而自觉自省的前提,是对传统文化基本的认知和积累。胸无点墨,何以自觉?就像黄牛,肚子里没有青草,拿什么反刍?网络时代,点击率成了判断标准和不二法门,而在杂多的信息当中飞来飞去的眼球,其实并未收获几多真知。网络人的头脑,基本是杂乱信息的跑马场。缺乏这种自觉的所谓知识分子,充其量不过是“知道分子”而已。
  毛笔、宣纸的时代或许已经过去,尺牍之美永远定格在魏晋,但文明的传承不能因此中断。为什么直到今天我们依然怀念先秦散文、楚辞汉赋、唐诗宋词、明清小说?为什么我们常常默念诸子百家、孔孟老庄?因为我们的血管中流淌着优秀传统文化的血液,对前辈思想家、文学家的传世之作,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这样一种祈愿和情怀,寄托着几千年来中国传统文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美好理想和对优雅文化的无限怀想。剪不断,理还乱。要用中国语言、中国气派、中国风格的理论体系和话语系统来解读当今中国社会的发展秘密,解开中国道路、中国模式的内在密码,要想在市场经济的冷酷背景下保留一份温暖的人文情怀,不能靠午夜梦回、撕扯自己的头发冥思苦想,不能指望查阅文件、对比口径找寻思想捷径。唯有回到传统、回到经典,在理论和实际的结合中,才能发现博大精深的优美存在,才能触发自己愚钝很久的灵感和才华,找到通向世界、与各种文明有效对话的渠道和钥匙。 【朱铁志领导怎样说话】

本文来源:http://www.zhuodaoren.com/shenghuo334581/

推荐访问:学会和领导说话 和领导说话的技巧
扩展阅读文章
热门阅读文章